第二十四章 寂静之王(1/2)
清晓,东方将白,粼粼水色被映得橘黄。他回首望去,远处寂然无声,一切尚在沉睡之中。
欧泊撑着渡船,勉力地向着湖泊中心划去。他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这样的事原本该由摆渡人来进行,但他却坚持要自己划船,船到半途,他便已脱力瘫倒,只得任由渡船漂泊。
他躺在船里,朝着天空望去。日光渐明,在烟云之间点燃一片灿金般的焰火。就在那焰火之中,有一道自下而上划开苍穹的、尖锐的黑,将这寰宇生生一分为二。
一百五十多年了,欧泊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离它如此之近了。渡船缓缓向前飘去,黑色的塔在他眼中愈来愈大,好似要压倒在他身上一般。
船在不知不觉间靠岸,他扶着船檐勉强站起身来,那巨大的、黑曜石所铸成的高塔,就在他的前方。
“『书库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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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泊走进一处由半透明玻璃围成的空旷大厅。大厅四周堆满了花圃与植被,晨日自玻璃墙壁的缝隙之间渗透而入,借水雾与尘埃现出光的痕迹,无数盆栽自蓝白色大理石穹顶吊下,内里的植株随着源质的流动而轻轻摇摆。
——这里是被称作无瑕花园的高塔中层,更准确些说,是无瑕花园的一小部分。
站在花园中央,一位白袍老人正拿着花洒,细细浇灌着花坛里的植物。见他来了,老人抬起头来,眯着眼向他微笑。
“上一次两人独自见面,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吧?”
“你的闲情逸致变多了。”欧泊朝着他走来。
“是啊,变得和我的白头发一样多。”老人把花洒放下,说,“高塔里能打发时间的方式实在太少了。若再年轻三十岁,或许我会去周游法罗斯,像你父亲那样。”
“你的游记看来是永远无法出版了。”欧泊说,“我昨天还看见它被扔在摩耶之幕书库的地板上。”
“写作早已和我无缘……”老人伸出手来,欧泊看见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手,眼,如今已成了这副躯体的累赘,呵……人老的时候,才会想起有很多事都没有做,有很多事都该做得更好一些。帮我浇浇水吧,我拿不动了。”
欧泊走了过去,拿起花洒,面前的植被郁郁葱葱,绿叶上的露珠清晰可辨。这植物欧泊认得,是他家乡的一种白色花朵,生长条件却极度严苛,气温与湿度稍有变化便会枯萎死去。而高塔的花园为它提供了绝佳的环境,此刻它正孕育着花苞,随时等待着绽放。
“这种花在温室里开不长久。”欧泊不由得说道,“高塔把娇贵的花朵放进温室培养,却放任真正值得保护的花儿生长在悬崖边上。”
“这间花房容不下法罗斯所有的花,乔达,我也不是什么种花人了。在余下的时光里,就陪朋友叙叙旧……挺好的。”老人坐在花坛一旁的白桦木椅上。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叙旧而来。”
“你也知道我无法背叛自己的同僚。我只恳求能平静地走完余生……我是个迂腐的人哪。”老人双手合十地低头,“年轻人才是高塔与法罗斯的希望,该走的路,他们自己会走。”
“即便有人正在试图把他们引上歧途?”
老人没有回答。欧泊自知对方不会向他低头。
“我们已经犯下很多错误。我们不能再让年轻人们替我们承担错误——你和一百年前的你一样让我失望。”
他放下花洒,朝外迈步走去,心中思索着是否有别的路可走。可待他走到门口时,老人却又发了话。
“我听说,米尔寇在争求更多人的支持。”老人突然在他背后发话,“她是高塔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司书,以后也将会是最年轻的学会长,最年轻的圣隐修会执事,甚至有可能……
“成为高塔史上最年轻的教长。”
“这种事原本应该由我们来做。那些争议与谩骂应该由我们带进坟墓里,而不是放任他们伤害下一代人。”欧泊回头道。
“我不能擅自决定让花儿长成什么模样,乔达。我只能精心培育好它们落下种子的地方。如果它憎恶这种土壤……它会自己开辟出路。”老人说。
“你相信静谧学会能够心甘情愿地变成那种地方?”
“会改变的。此时此刻,它正在改变。”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微笑道,“当然,如果改革的代价是摧毁一个学会的话,我在名义上,也会尽可能劝阻这样的事发生。”
“哼。你这个不说人话的老毛病还是没改。”欧泊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下来。他嘴角轻轻上扬,朝着老人摆了副撇嘴的表情,“看来根本就不需要我跑这一趟……你从一开始就做了决定。”
“别忘了,乔达。高塔是否是这些花儿适合留下的地方,你和我,都无法作出决定——至于他为什么该留下,你该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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