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鱼山篇(一)(2/3)
吴孟兰扬着笑脸从赵树生那里接过招待妱曦的活,开口就是一句“桃姑娘有喜欢的郎君吗?”
“我不需要情爱。”
“哟,哪有人不要的?”
妱曦第一次实际接触到人这个物种,在莞元芳纹镜中的千百次回溯经历都不算真正意义,很多场面很多言语都有回溯过。只是,新鲜的是她作为妱曦所正在接触的人族,无聊的是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攀谈。
听着吴孟兰信誓旦旦地说“要是瞧上了村里哪个年轻小伙子我保准给你说成”,妱曦思忖着这妇女莫不是个媒婆?
路上有不少姑娘和小伙频频投目,无一不有鲜红泽光。
不消一会儿,便到了赵树生的家。身有七月孕肚的大儿媳陈花柔在院子里挂晒鱼干,身边还有一筐系着麻绳的鱼干,吴孟兰看着就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天爷嘞!阿柔你仔细着——身子!”到了喉头的“我的金孙”硬生生变成“身子”一词。
陈花柔偏头,“娘,我这不是……”看见一裳粉衣的妱曦就住了嘴,转了话头,“这妹妹是谁啊?长得真好看啊。”
这话有虚捧之意,化成普通容貌的妱曦莞尔,这大抵是人间相处之道的有趣所在,“还是姐姐好看,跟仙女一样。”
吴孟兰使了个眼色,“你爹带来的客人,你去招待一下,我来晒鱼干。”
陈花柔点点头,边往柿子树下桌椅边走边说,“妹妹,可还喝得惯粗茶?”
“不用,山泉水或井水就行。”妱曦跟着,坐在竹椅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笑说说,好大一会儿后吴孟兰晾晒完了便坐在一旁歇着一同聊天,话里话外就往妱曦的家世经历去问。
妱曦不动声色,自是编造了一出。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婆媳,再透过篱笆望去——人人都冒着猩红的血灾之光,连绵成一片沉坠的晚霞。
明天,这个村子不复存在?
聊了好一会儿,吴孟兰起身去了灶房,准备给捕鱼归来的赵树生和做客的妱曦做一桌热饭菜。她掏出了家底好货,忙碌了起来。
话头转到了赵树生一家的情况,陈花柔细细说道,脸上不时露出笑容。绾着发丝的银白珠花衬着妱曦一瞬间想到的“幸福”一词。
不到三盏茶的时间,挑了两筐海鱼的赵树生回到家门口,看到院子里树下和儿媳说说笑笑的妱曦,把切下来的一块蓝纹旗枪鱼鱼肉送去了灶房后,出了屋子走过来倒了一杯茶,弯着腰,双手捧着敬过去。
跪是跪过了的,在昨晚的海暴里,在船上,众人皆伏。
“桃姑娘,感谢您救了我们一船人,大恩大德,您有什么是我们能帮的,尽管说。”
单手接过,妱曦抿了一口,看着同样冒着血光的赵树生,留在口腔里顺着食道而下的山茶的苦涩随着竹杯落在竹桌的一声轻嘭,卷出一句“不用,和我说说这附近的城镇吧。”
赵树生落座在竹椅,经年日晒的黝黑皮肤在树叶间斑驳日光里散发着油亮的芒,“我们这是赵家村,村里大部分的人都姓赵”——陈花柔说过了的,“那边有条大路,可以去镇上,有时候镇上的商人会来我们村买鱼货,有时候我们也会拉货去镇上卖……”
赵树生一句一句说着,妱曦时不时问了一些。看着这聊得起兴的场面,吴孟兰把饭菜端了出来,摆在竹桌上,“先别说啦,吃饭。”
天上的云团在轻风里走路,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外貌。
陈花柔被催着回房小憩了。吴孟兰收拾好竹桌端着碗筷去了灶房,打算收拾赵树生挑回来的两筐鱼。
妱曦第一次品尝人族的食物,味道略怪但不错,夸赞了一番吴孟兰的手艺。此刻,舒人的习习微风,唆响的柿子树叶,涩甘的渔家山茶,莞元芳纹镜里虚假的“人间清闲”成了真实。
看着坐在对面的赵树生那一张沧桑的面孔,杂乱掺白的一辫头发绑不住不够长的鬓角碎发,略有浑浊的一双眼神偷到了渔有所获的欣然放松,干板偏瘦的一副躯体拿到了茶足饭饱的少有空暇。
耳边响起赵树生介绍镇上一些大户的声音。
“值吗?”,妱曦轻声。她好像看懂,又好像看不懂。
理解和体会是泾渭分明的两件事情。
突来的发问让赵树生笑了,嚇嚇的声音拖出了一点长尾,“没有值不值的,几十年都过来了,生活还能值怎样?”
言语间的沉滞音色仿佛饱含与苦难、不甘、麻木等等和解的怅然。
“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大富大贵?”,妱曦记得这是人间常用的祝福。
沉默了一会,赵树生开口:“百岁没必要,但我的确想要活得久一点,看到我的儿子们过得好,看到我的孙子孙女平安长大,再贪心一点就看到孙子孙女一个一个成家立业。最后,笑着说活够了,活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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