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把老算盘(1/1)
年末,我们几姊妹在家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藏在抽屉底下的一把老算盘,黑色的盘架,黑色的算珠,梁上两颗、梁下五颗,一共十七串滚圆珠子,虽然漆色有点斑驳,但由于长时间地拨打,算盘的轴杆仍十分光滑。
二姐说:“现在大家都使用计算器,没谁再用算盘算数了,留着占地方,丢了吧?”我急忙阻止:“不行,这是父亲留下来的传家宝,丢不得。”我急忙接过算盘,一边轻轻的擦洗,一边不由得想起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
父亲三岁时,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爷爷响应国家号召,弃农从军,一去多年,杳无音信,道听途说爷爷随国军大流去了宝岛台湾;另一版本是,爷爷在广西某站上火车时不幸被鬼子击中,为国捐躯。裹了小脚的奶奶,没有谋生的能力,此情、此景,父亲渐渐亦成“孤童”,后来一位自家生计都忙不过来的旁亲爷爷看父亲可怜,省吃俭用,抚养父亲成家立业。
据了解,父亲年轻时,饭量很大,力气也很大,一担能挑两百多斤,当然他是没有机会去发展个人特长,去培训举重或投铅球之类什么的,按他当时的家庭条件,只能到深山老林去“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以卖木炭谋生,父亲没正式上过学堂,不会算数,卖炭后别人说多少钱,父亲就收多少,渐渐的父亲感觉到所担的炭越来越重,收到的钱却越来越少,甚至有时还收到假币---白劳累。父亲是一个积极上进的人,决定学习算数知识及算盘运用,开始请小乡(三个生产队一个乡)会计帮忙算数,慢慢地跟着会计学着算,后来托会计买了这把算盘,再后来,逢年过节时,晚上吃完饭,总有左邻右舍来家座谈,父亲便拿出算盘和一个本子来,摆上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些什么,妈妈说父亲在为生产队里的人算家常。
1956年7月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也不晓得他是为什么加入的,为什么与政治挂上了边,据猜测,一来是原小乡会计那高超的算盘技术和高尚的助人、公正的会计精神感染了父亲。二来是父亲想接触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事,以便于打听爷爷的下落真相,无论哪个年代,保家卫国本来就是最大的政治!
父亲曾经告诉我,最初他是在小乡当会计和文书(相当于村组干部),后来因工作出色,调整至乡镇(16个大队)企业办担任总会计,直到撤区并镇,那年父亲刚好六十岁,也顺势光荣“退休”,当时,我并不以为然,总觉的他的工作并不高级,现在看来真是聪明过分,后来细想才发现,那个年代没有文化基础、没有计算器、更没有电脑,加减乘除全靠玩算盘,实属不易,更何况父亲是有政府颁发的会计证。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半工半农的状态,单位有事去单位,农忙时节干农活,就这样忙里忙外肩挑着全家的重担,上要赡养老人,下要解决六个子女的吃穿与读书问题,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每逢过年家里都会杀年猪,家里除了留点内脏和过年请客用的肉之外,其余的都要卖掉,所以也只有过年才能吃点肉,平时想吃肉是没有机会的!
父亲晚年的幸福是以苦为乐、随遇而安,我儿子出生那年,父亲刚好七十岁,为帮我带孩子,跟随我辗转几处住所,颠沛流离十年,每到一处,父亲都会带上这把算盘,每次上街买菜回家,就会算上一通“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
随着年龄的增大,这里痛、那里疼,往往触父亲不便,十年前跟我聊天,说他最担心六子女当中的老几和老几生活还不怎么样;五年前跟我聊天,说老几和老几的子女还没有找到工作等等,父爱,伟岸似高山,温暖胜太阳,圣洁如白雪,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只有不理解父亲的孩子,父爱会悄悄伴随我们的成长,不喧嚣,不张扬,很多时候看不到,但一直就在身旁。
也许还没来得及珍惜却已离去,父亲在离世前五天,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两个月了没回家?为什么没打电话?”我说:“时间没这么久吧”,他说:“每等一天,将拨上一个算盘珠子,不会记错”,我说:“最近病了”,问我什么病,我说:“脚痛”,其实是头疼,目的是不想把病情说严重,更不想让父亲看到我憔悴的样子。人生有时很无奈,在父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而我没能做到,甚至父亲离开我们那天早上,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早上,我没能去送父亲最后一程,我因身体问题只能吃力地站立在马路的这一端,朦胧地看着父亲逐渐消失在马路拐弯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