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青年(1/2)
范文举在大学读文学系,立志做作家,写过诗歌、散文和小说。那时的文学潮流,古典、浪漫、批判、意象、魔幻,他都接纳,但不站边,就是看,有时写起来,诗歌像散文,散文像小说,古典像现代,浪漫像现实,总之四不像,系里老师评价说“这样的文字,都写的是什么东西?怪不得不出名。”这话不完全对,文章确实不出名,但人却有些名气。
范文举有名气,还是因为他文章怪,怪在不知道属于哪一派,所以哪一派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衡量他。大家畏手畏脚,没人敢去评价,怕惹了笑话,反倒让他像个高人。世间的误会就是这样理所当然。那时这类人不少,有气功大师,有特异功能人士,大门一开,各种思想传入,传统的、现代的、国内的、国外的,涌现出一大批初生牛犊。人对陌生的事,总先抱有恐惧感,所以很长时间,没人评价范文举的作品,有些也是不知所名的吹捧。
范文举的文气就是那时养成的,一种模糊不清、捉摸不透、稀里糊涂。等到文学热潮冷淡,人们转向市场,追求效益的时候,他那种模糊不清的文章,就被彻底抛弃了。
没思想、没文化、没市场,有人说他的文章像云气氤氲的高山,没有奇异的风景,只是让人透不过气。等到他毕业,黯然从文学前线退出,已经成了文学界的边缘。
范文举的文学路黯然失色,求学之路也戛然而止,但毕竟有大学学历,文学虽然不值钱,学历终究值钱。毕业后,回到家乡高中当老师,是份体面工作。
关于范文举回家一事,他父亲是不接受的。读书做官,书读了,官没做成。有人劝说当老师好,吃公家饭,又是文化人,地位高。他父亲不这样想,老师、老师,不还是个穷秀才。其实,范家这些年把精力都放在小生意上,家里的地已近乎荒了,田不成田,书不成书,最后官也没做成。老范为此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人却死了,生病不完全因为生气,劳累才是原因,去世不完全因为生病,生气才是原因。老范因为想不通,想不通而生气,生气就是哪怕一个人再健康,也能活活憋死。
范文举给父亲办葬礼时,想明白一个道理。人这一生,模糊不清、琢磨不透、稀里糊涂,一辈子胡乱的抓,有的抓到稻草当横木,比如父亲抓着“读书”这颗稻草,以为是“当官”那支横木。稻草变不成横木,对于父亲来说,他既没用稻草搭窝,也没用横木建房,对于范文举,无论是稻草还是横木,都不属于自己。
父亲抓“读书做官”,自己抓“做人意义”,到头来父亲的田荒了,自己的读书也荒了。回家教书,范文举没放到心上,文学荒废,他心事重重。
范父出丧那天,村里很多人来送,不是老范名声好、地位高,而是因为张乡斋来送。范文举把张乡斋当朋友,张乡斋把范文举当同学,朋友可以说心里话,同学则可以拉关系。
范文举在省城读大学,同学中有的以前就有身份,没有身份的人毕业也谋得身份,只有他还没身份,但不妨碍他们是同学。张乡斋以前志愿用实业振兴家族,专业学机械,后来发现只有技术发展不了实业,还要关系。张家有关系,不然他不能破格考高中,但县城的关系走不出县城。张乡斋想走出县城,就要县城以外的关系。
出丧那天,张乡斋特地提前去,帮着范家张罗。范文举抱着牌位像个供桌,逢人来打躬,只给人家回礼,不言语。倒是张乡斋前后打点,仪式才顺利结束,人们都说范家欠张家情。其实,丧礼时,范文举正想稻草和横木的道理。等一天结束,范文举也就想明白了,范母留张乡斋吃饭,按礼张乡斋不能留,但一天没和范文举说上话,想着吃饭是个说话的空,便违礼留下了。
张乡斋开口就劝范文举别伤心,说范父辛勤一生,终于看到你成才,也算含笑九泉了。张乡斋知道范父想不通生气,他这样说是避重就轻,是缓解父子矛盾,是自作聪明。范文举不在乎他说什么,开口就说今天想明白一个道理。
说完道理,范文举问:“你说咱们人为什么要胡乱抓?”
张乡斋愣了一下,说:“可能遗传吧,小孩刚出生,不就胡乱的抓。”
范文举若有所思,“做人的意义,就是抓吗?”
“对、对,就是抓,不仅要主动抓、努力抓,还要学会抓,抓机遇、抓能力、抓关系。”张乡斋突然来了兴趣,觉得范文举总算开窍了,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张乡斋接着说,“就说现在吧,就要抓机遇,去年我们工厂引进两台德国机器,产能一下翻了五倍,可咱们县消化不了,就要扩大市场。”
“那你往外卖不就行了。”范文举接话。
“哎呀,亏你家还做过生意,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往其他地方卖可没那么容易。”
“现在讲市场竞争,产品有优势、物美价廉,那还不是人人买,还愁卖吗?”
“不是这个道理。就说以前搞专卖,国家的、地方的,哪里不是盘根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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