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到黎城时，烈阳伴着狂风，车站外墙巨大的男科医院海报被吹得哗哗作响，抛光的面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热量被这风吹散又聚拢，活似一个蒸笼。正值盛夏，来往的行人都穿着短袖，路边站着一人，高高瘦瘦，不少人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像在打量某个通缉犯——很少有人像他这样还穿着连帽卫衣，长衣长裤严严实实。
谢枳不禁失笑，抬腕看表时，一恍神，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也是如这般闷热，他拖着行李箱离开这个城市，那样的决绝又茫然，手里攥着往北的车票。
来不及回忆感慨，谢枳被人群推搡着出了站，他低头在背包里翻墨镜，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谢枳回头，映入眼的是一张瘦长脸，刺溜头染成黄色，很好认，是李藤。谢枳蓦地笑了，李藤也笑，两个人抱在一起乐呵傻笑了半天，手拉着手互相看了又看，多年没见，话像卡在喉咙里，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藤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谢枳，谢枳半晌没找着火，向他伸出手，俩人默契十足，他晃晃手，先开口：“这儿风大，点不着，我车在那边，跟我来。”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摁了摁，马路对面一辆保时捷尾灯闪了两下，谢枳扶了扶墨镜，抬头见李藤已经淹没在人群里，心里暗叹一声，向那车走去。
谢枳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副驾，鼻端闻到一股熟悉至极的香味，他心头一惊，偏头看去，却是一头黑发，瘦长脸，却是一张精致白皙的瓜子脸，比阿藤那脸不知要养眼多少，谢枳和她对视了大概三秒，他戴着墨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他眼里的震惊。“不好意思。”谢枳甩下一句话，推开车门跌了出去，站在路边，看着那车消失在前面的路口拐角，脑子里一片空白。几秒后，李藤的桑塔纳停在他身边。“喂，发什么呆？”李藤摇下车窗喊道。
车子很快驶上环城路，发动机发出轻微的嗡响，红酒色内饰低调复古，真皮座椅靠背脱落了一小块，谢枳手里的烟已经被捏皱，又被手心的汗浸湿，他看见仪表盘上放着火机，于是点着了烟，一口气吸了小半截，手里把玩着那个火机，还是四年前的“Zippo”，火机被抚摸得光滑圆润，只开口处生了些许薄锈，显示出它的年龄。
“阿藤，我怎么感觉老家啥都变了，我走的时候这路还是坑坑洼洼的。”谢枳咳了咳，笑着说。
“嗯，”李藤偏头看了眼，单手打着方向盘转弯，又将四个车窗都打开，“我不还没变么，你是不是还晕车？脸色这么难看，我开慢点。”
谢枳将手伸出车窗弹了弹烟灰，“哦，晕车是老毛病了，吹一吹会好些，主要是很久没回来了，感觉挺奇妙的。”
李藤一听，失笑道：“哈哈，我见着你心情也挺奇妙。”谢枳跟着笑了笑，却不知为何实在是没心情闲聊，靠在车窗边假寐，身边坐着发小，回到家乡，只感到无比的安心与随之而来的困意，半梦半醒间，听见李藤哼着歌，一如既往的难听，便迷迷糊糊地打断他：“阿藤，这次同学聚会，你觉得能回来多少？”
李藤听见这话，看起来很兴奋，分贝都高了：“哈哈，能来的应该都来了，班长和浩哥前两天就到了，一回来就问我你在哪儿，还有胖子，以前到处撩妹，现在都抱上娃了，唔……听说轲晓好像从巴黎回来了……诶？谢同志你怎么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李藤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又将车速降了些，继续哼着那不着调的曲子。谢枳半眯着眼，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和远处的楼，这闷热的天气叫人莫名生困，而他听见李藤嘴里自然而然带过的那个名字，睡意全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