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梦也看花(2/2)
泠?”董指看清难得,眉头皱也难舒,“如何又是她?她同宝招最为亲近,宝招倒也依她,旁人且议声不下,我又怎不知她想,这事人之处的来人,皆是一个路数的下九流。”
杜书一字一句听在心里,目光转去阶上,登楼犹想,而观稚、菱榴两人注意到主人的神情,相与平日,不曾所见。
“董大人还不是折了腰。”
这话虽从说笑中,董指却不知为何听得浑不自在,心口也切,不由脱出一番:“往事年轻,当时难济,今一应皆得,却已花落燕去。不过念了些须的书,观得风流,曾消夏苏州,见因风月,一眼情钟,演了一回书中人物。”
他将水泠当是他从前的寄托,无非憾恨——山水书生,最是落魄、最是难得。今商贾为营,所思天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何妨别离爱恨,芥子于存。
如何作为,修饰借口,杜书不在意,只知身边的这位大人并未生爱亭楼上的人,遍观山水,又如何不见世间众生百相,如是红尘,受生无分。
思绪一阵翻飞、一刻戛然,董指的一席话,杜书没有接下去,只道将要开始,董指便也敛收了那些旧时心绪,亦期待起一切将有的了结。
“在下相信杜大人,偌儿此番,尽看这一回了。”董指语罢告辞,照灯的小厮、侍奉的丫鬟随之转向身后不远的凉亭中,一同在候。
闻言,杜书点头作应,莞尔不语,目去人离之中,他轻声开口道:“那位主人生前生活在这座府邸里,度过了半生时光,一两风也入得执念。你们有情,如是众生,亦著于众生,才是寻常。”
在主人应承下委托、将起程前去江南之时,观稚与菱榴曾问许多,为何这位夫人抛得下种种,乘风归去,今日所听,亦不透彻,不过眉目尔尔——众生百相,人间妄念纷飞,谁又窥探得清。
而亭楼上的水泠早已注意到方时来人,三两人影、灯火荧荧,第一眼所见,眼中只余那位诗画人物,周遭皆致失色。却想,今夜这座八角亭楼将不复存在,她可惜只还差一点点,这紫藤花便要开了,应能够再看一遍,往后再忆,唯此永恒的夏日常新、诗中长存。
是来不及的这一眼,在董指的隐约声色里,水泠不由身掩廊柱后,任凭的晚风中,又将翻飞了思绪。直至杜书登楼而上,见水泠倚立,一盏灯笼落在裙边,而裙摆翩扬,风月清软。
“水泠。”
忽闻自己的名姓,水泠蓦然看向声响来处,只见杜书从一片昏暗中走来,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有力沉稳,与她的心跳声怦然重合。
又见他,却若隔了许久,此刻他正在自己身前,水泠不觉恍惚,真真如梦。他亦不曾叫过“水泠”二字,今日听来,当欣喜不已。
“听闻此处将焚,很快便要入夏了,以为还能再赏一次花开。”
“这是紫藤?”杜书伸手拨来一株葳蕤垂在掌心。
水泠抬头看去一眼杜书,又敛首笑答:“这是紫藤。”
“我倒还未见过,苏州时见荷花模样亦是第一回。”
“当真?”
“当真。”杜书收回手,也看向水泠眼中,犹有倾注,云胡不喜。
此间碎念轻柔,不散风吹,相思惬惬,如何不成忆。
凉亭中的董指闭目浅眠许久,近来账目上的琐事不比此时繁杂,更甚慵倦。迷蒙之中,有丫鬟来禀,梦梅园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下了,才惊醒。
却见水泠仍在亭楼上,似与谁谈话,可他也无暇顾及,起身去了梦梅园,途中遇了女子来诉,几道声泪,且是有几样东西还放在园中,未来得及取出一并成了灰去。
一行人匆至,正在梦梅园外的小厮、丫鬟们便将方才统统说给了董指,道是因闭门不知所以,只见连片火光,不灼不烈,不由推门闯入,却两位少年身影不闻,竟见庭际红梅盛开。此外景象,便是董指眼前,一切俱烬。
而这一切此前,只观稚与菱榴知。
自八角亭楼折返梦梅园,逢三位丫鬟捧了包袱离开,远远又闻见开口,道是夫人们的东西已将取走,若有问起,只可说毁了。他们不知,为何说辞这般,入了园中,当见一步接一步遗落在地的狼藉,还是珍视之物,为何又存于此处。
这些难解不过转瞬,接下来方是应须之事。
为何取“梦梅”二字,此回菱榴倒了然。第一眼所见,即是那庭际栽植的梅花,虽已枯瘦不成,却应风霜更见颜色。她折下一枝,抛去在侧的楼阁,忽一阵风起,吹乱天上人间,周遭草木还生,梅枝坠落在地,昏暗之中,绯光清荧。
而身后不远的观稚立于当中,方时阖眸,口中念念有词,红梅盛开的花枝化作大火,在此之前,请离怪力乱神。
“这一片火光,似作雪里红梅,宝招梦的,是不是景象如此。”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