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独特的疑惑(1/1)
家里说话的人少，平时虽也有外人与屠姓父子来往，但能聊上几句的不多，屠塔没能在言语上得到授惠，说话较平常孩子晚了许多，六岁前想做什么事还只能用单个的字来表达，父亲却未曾有任何心忧于此的表现。
“饿、渴、睡、玩”，四个单字分别代表着：“饿了吗？”“要不要喝水？”和“去睡觉”以及“自己玩去。”自小父亲便是这么同他说话，这几乎就是屠塔幼年生活的全部，他有样学样，嘴里也多生不出一个字，最多也就是用点头、摇头来表示下肯否。
待到屠塔能用单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父亲更少言语。
你和他说“饿”，他会给你些暂时能塞肚子的零嘴，然后去准备主食，全程一言不发，其他情况也大抵如此。
待到闲下无事，父亲会在石头屋外找个干净的地方或坐或躺，面无表情地对着某个空旷遥远的地方发呆，他究竟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事情，完全无法分辨，有时候你跑到他面前会发现他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总之是不想理人的状态。
这是父亲在屠塔记忆中呈现最多的形象。
静默在父子二人的日常相处中占了大半，屠塔难免不去想，要是没有他，父亲大概会整日都保持缄默。
习惯用行动来代替说话的父亲、失语的尸体、寡淡的人际往来，造就了听到任何声响都先会觉得有趣的屠塔。
他从小感官敏锐心思细腻，风、雨、雷、火焰，这些自然的声音在他耳中并非一成不变，它们有层次，懂宛转，富有色彩与味道，是这片草原上真正自由的灵魂。
即使屠塔的草原是如此广袤而沉寂，只要他愿意去用心倾听这些灵魂，一切都不至于苦闷。
虽不苦闷，但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屠塔学说话特别艰难，过了七岁才能勉强用术狼语说句完整的句子。
和其他草原小孩一样，天空、草原、察拉宋组成了他的世界，但屠姓终究与其他草原子民不同。
他没像草原其他刚能说话的小孩一样问些“我是从哪来？草原有多大？察拉宋有多高？”让父母头疼的问题，他的疑惑同样是独特的。
“为什么我没有母亲，这鼠兔怎么死了，为什么人们怕我？”
“她怕你，它怕你，你姓屠。”父亲惜字如金，却像早前就料到屠塔会这般问，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一丝为难，大概父亲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所以提前备好了答案。
父亲自己是否也曾获得同样的回答？屠塔不得而知。
三个问题的答案皆不合常理，但以屠塔这个年纪的心思，只有能够在乎的眼前事物值得在乎，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竟会害怕自己，这种事最多也就是随口一问，对他远不至于造成困扰。
真正出乎他意料的，反而是后两者，自己的姓氏为何会与惧怕联系在一起，惧怕竟然能带来死亡，这些都比母亲更能捕捉到他的兴趣。
不过即便他对二者倍感新奇，也没去刨根问底。基于对父亲的了解，屠塔觉着若是继续问下去，父亲会不高兴，父亲不高兴便不愿说话，自然也不会回答，在这点上，父亲也是独特的。
而除了父亲，他没有人能够询问。
不过这种未知，自己去探索比直接获得答案有趣多了。
牧民、游商、屠夫，是草原上最基础的职业。
这其中，仅有屠夫是需要被天命认可才能做的天职，在任何一个聚落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仅有屠姓能被屠夫的天命认可。
屠夫不经钱财，仅靠收取孝敬过活，孝敬可从屠宰的牲畜身上留取部分作为，也有人们在特定节日固定送来的杂粮食物，总之是周围若有活人，便不至于饿死，但想要生活优渥是万万指望不上。
在屠塔儿时，每当牧民带着牛羊过来，父亲会先让他待在屋里别出去。
“你还不会收敛，出去会吓到人。”屠塔被这样告知。
他不知道所谓的收敛是什么，父亲虽然说话很少，但这些话里面需要解释的部分却很多，有时候他会等到父亲的解释，更多时候是他等着等着便自己了解了。
不能出去玩固然无趣，但这也意味着接下来能吃到新鲜的肉食，且无趣仅在一时，新鲜的肉食却很是难得，一番计较下来，取舍便轻而易举。
小孩子总是在做取舍。
但当父亲单独把牲畜牵到毡帐里屠宰，便会叫他在旁边看着学习，这是屠塔最爱的时刻。
一来父亲会在这时和他说很多话，二来屠宰牲畜的过程实在太过奇妙，对已经无法从小动物尸体中获得更多乐趣的屠塔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消遣，他总是看不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