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1/1)
距离玉兰节已过六七日,城中的玉兰花大多谢尽,只有那些树龄稍小的玉兰树还开着几簇。
迎春儿惦记着素秋玉间,这几日每天都折了含苞待放的玉兰摆在内室。素秋玉间闻不得烟,既不可焚香,就只好寻四时安神之物搁在身旁,才能睡得稍好一些。今年玉兰开得格外好,她多收了一些落花给素秋玉间做了香囊和佐食的香粉清露,让他可以舒服一些。素秋玉间点灯熬油似的熬着,又有胎里带来的弱症,前三十年习武练好的身子骨也没撑得住这般糟践。他心中苦闷,只有戚景衡能稍稍宽慰,也是治标不治本。
“春姑姑。”
“小殿下。”迎春儿应他,手上把玉兰花膏填进床头坠着的银制镂空雕花香囊球里,跪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他“今年的玉兰花开得很好,放在枕边您也能安心些。”
素秋玉间眼眶酸热,垂着的睫毛微微湿润。
“姑姑……”
迎春儿看他这样,心疼得揪起来,轻声哄他“奴知道,奴知道。这么些年,苦了您了……”
“小殿下……”
自从那一日他们又一次抵足而眠之后,寒石一直隐在暗处。并非是他学会了欲擒故纵那一套,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素秋玉间。素秋玉间对着他时,痛骂呵斥是真,撒娇耍赖也是真。不对着他时,少言寡语,妥帖稳重,只有当着戚景衡和迎春儿才有点活气儿。寒石拿不准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也拿不准他的态度。这样冒冒然再次插足他的生活,是不是真的能够保他以后十几年无虞。
又或者说……
“神君。”
寒石转头去看,柱子上显出一个虚幻的人影。望春离开了片刻,下界已经过了几日。他看寒石神色默默,便知事情进展不顺,拽他出去问过。
“这几日的事情,还请神君细细说与小神听。”
寒石照实说给他听。
眼见望春的脸色从白变青再泛红,他出乎意料地赞许道:“没想到这几日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小神还以为神君又做了什么没办法弥补的事情。”
寒石蓦地抬起眼,不知他这喜从何来。
“你既然已经应承他,就不要这般畏缩惹他心焦。”望春知二人之间如同一团乱麻,也不好直接说穿,只得循序渐进“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神君以为如何?”
寒石颔首:“然。”
见里间气氛郁郁,望春深觉不能让旁人再这样勾动素秋玉间的心神,弹指让他昏睡。迎春儿见他睡得安稳,也不下去就守在一旁看着他。望春只得再次抬手施法,却被一道微光抢了先。两道昏睡咒施在迎春儿身上,只怕她得多睡几日了。
望春瞥了身边人一眼,只见他定定地盯着床上那人,识趣儿地扛着迎春儿出去了。
寒石缓步行至床边,透过半垂的纱幔看他。他想摸摸素秋玉间的脸又停住,转而给他掖了掖被子。敬德皇后那时候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管这个小小娇儿。宫里的人知其贤德,便有了刁奴欺主的事。那时候素秋千顷也十二三岁,如果没有迎春儿帮衬着,怕也养不好他。后来日子安宁下来,敬德皇后空出手给他册了本家的女儿做皇子妃。所幸新皇子妃性格和婉大方,处事颇有章法。有她帮着教养,素秋千顷身上的担子才少一些。苏颐玉常常领着素秋玉间去看皇后,母子关系十分融洽,不似和素秋千顷般冷淡。
寒石瞧着很是欣慰,自己不曾带过孩子总有疏忽的地方,却见她十分细致妥帖,周到温柔。素秋玉间那时候老闹着要和他们夫妇一起睡,她也不恼笑盈盈的逗他玩,唱歌哄他睡觉。寒石真正的神父神母彼此脾性不和常争吵斗法,二人在一块时本就鲜少,凑在一起又不得安宁。他和兄长也不亲厚,大一些也是各自艰难,到现在二人也来往不多。寒石实在是没体会过有亲人的感觉,也不懂得需要这般周全。只不过看着他们这样,他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从前不觉得幼时艰难孤独,也不觉得没有脉脉温情有什么要紧。现在觉得,做个凡人的那十几年才算得上是真正快活的。
只不过好时光太短暂,他和素秋玉间已相别二十载了。
寒石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他,伸手贴上素秋玉间温凉的额头,俯身没入他的梦境里。他一进去便被掉落的玉兰花瓣砸了个正着,便顺手折了一枝护在手心。不远处传来三两声嬉闹,寒石分花拂柳闻声而望,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在放纸鸢。那纸鸢尾部坠着长长的孔雀羽毛,飞起来随风摇曳,好看极了。
俩小人争着要放,倒把风筝的线给扯断了,带着孔雀羽毛的小鸟乘风而去,片刻就不见了踪影。女娃娃也不哭,攀着少年的衣衫要哥哥抱她起来去抓风筝。
男娃娃见少年把小妹妹抱了起来,别过一点脸,瓮声瓮气“皇长兄虽然高,但是风筝飞得更高。而且你那么矮,抱起来也抓不到。”
寒石哭笑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