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月出(2/6)
周氏想要换老二媳妇出来下厨房,可是章禹莲一早起来,就被病弱的女儿束了手脚。小郡主又有点发热。丁周氏只有一只手能用,她甚至不敢把孙女抱起来。手伤成这个样子,既不能换衣,也不能喂药。她只好让老二媳妇留在屋里照顾女儿。
伤的偏偏是右手,别说进厨房切菜,就是自己吃饭、穿衣都成了大麻烦。正自为难之时,听到院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只见念娣拎着裙角,小跑着进了院。丁周氏明明记得,昨晚念娣是在丁家睡的。她帮着收拾完厨房的碗筷,就和妹妹招娣一起去了后院。一问才知,念娣起早回家抱劈柴引炉生火,把爹娘的屋子烧热,又去前面苟记馅饼粥铺子。小吃铺子在开门迎接第一波早餐客人之前,和面调馅熬粥,有许多准备工作要提前进行。苟家前后院地忙得差不多,她爹和伙计也起了。有人接替,念娣又赶紧返回丁家。
抬眼看着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念娣,丁周氏的眼里透着感激和喜欢。
岁月催人老,新一代也长大了。当年离开青岛村时,念娣只有四五岁。她是跟在自己身后,扯着章禹莲的衣角来到台东镇的。那个惊惶慌张、不知所措的圆脸小嫚儿,变成了有个秀气尖下颏儿的少女。两道弯月般的眉毛,一双闪着晶莹乌黑光的眼睛,衬着白皙的肌肤,柔顺光滑的满头黑发,梳成一条及腰长辫子。她把受伤的手用布条包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肿得太厉害,还是怕被爹娘看到。也许,她是担心裸露着受伤的手背,丁家人见了会难堪。丁周氏想要看看伤势,念娣却躲闪着羞涩地笑,说自己刚刚学着下厨,怕被热锅烫手,才用布条把手缠起来。
念娣从小就温顺随和,似乎天生愿意为别人着想。
早饭之后,小国毓把师傅请到了家里。丁永一夫妇迎了出去。只见来人与章老先生年纪相仿,身材消瘦,衣衫破旧但整洁,潦倒之中带着几分清雅之气。
钟师傅来自京城,原在琉璃厂街修复古籍字画。八国联军攻进京城,他家破人亡,流落山东。来到胶澳之后,找不到修复古籍字画的主家,只好在集市上修锅补壶,接些粗活糊口谋生。见钟师傅谈吐不俗,丁永一心生敬重。
来到书房,看到那条平头案和坏了的连接横枨,钟师傅笑了。他委婉推辞,家具应修旧如旧,木料不太好找。丁永一言辞肯切,希望修复。丁周氏不明白当家的为什么突然一定要修这条破长案,但还是顺着意思。她应许师傅,顿顿有酒有肉,工钱按雕刻饽饽卡子的细工算,直到找到合适的木料,修好为止。
钟师傅觉得这不合规矩,摆手拒绝。丁永一请出残破的家谱,问师傅能否修复。小国毓也恳请钟师傅住下。见小国毓求得可怜,钟师傅沉吟中带着犹豫。丁周氏见这事儿有门儿,马上吩咐招娣,去瑞茂烧锅买最好的烧酒。小国毓笑,奶奶只记得瑞茂烧锅的烧酒好,却不知已经搬了,现在已经更名为“瑞泰协”,经营干海货果品、土产杂货。他背起钟师傅的行李和工具,送到了西厢房,抢着去给师傅买酒了。
盛情之下,钟师傅只好留下。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钟师傅在丁家住了三个月有余。他的话很少,日日早出晚归,似乎有意避开丁家的招待。小国毓索性搬到了西厢房,与师傅一起住。白天琢磨研究,晚上请教。钟师傅虽然不去修横枨,也不补家谱,但有问必答,悉心指点。
“瞎掰凳”名字有些土气,却几乎囊括了木匠活的所有手艺。一块独板锯开,能支能合,两个面一分两用,相互蕴合,天衣无缝。看似其一,却关乎其二,既是卯又是榫,彼此关联,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关联之处均是活榫,支起为凳,合可为枕,异常玄妙。
小国毓由好奇,变成了贪恋痴狂。做瞎掰凳,就是以缺补缺,必须心细,一下弄错了,整个就废了。一块儿板儿拿在手上反复琢磨,选料画线、设计槽梁、抠锯磨凿,一做上活儿,连喝水、吃饭都顾不上。“瞎掰凳”是小国毓的第一件作品,他几乎花了一个月才做成。成功掰开那一刻,欣喜若狂。之后,小国毓又开始琢磨起了“新玩意”,先后制作出“瞎掰棍”、“瞎掰球”、“鱼骨锁”、“九合离”等奇妙之作。钟师傅见了那些构思极为精巧的作品,榫卯一举两得,相互吻合天衣无缝,生平闻所未闻,忍不住叹绝称奇,连赞小国毓举一反三,少而颖悟。
临近上巳节的一天晚上,钟师傅回来较早。他说自己要走了。
小国毓听了一呆,难过地道:“横枨还没修呢……”
“案面平直,卯榫结实,不修也一样用!一条寻常的平头案,两端无饰,木料普通。扔了也就扔了,是没有必要修的。”
小国毓舍不得师傅离开,指着那本残破家谱,“家谱也没修呢!”
钟师傅让小国毓取过家谱,说:“若想修复,倒也不难!胶澳近海天气潮湿,古籍保存不易。这本家谱,书纸泛黄,磨损最多的地方就是书口,边角一碰就掉渣,需用像蚕丝一样的纸将边角环衬起来。修复之时,可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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