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禅(1/2)
“所谓桑田化沧海呀,时过么境也迁,好史者皆知那大华朝是一个承上而盛极的年代。但也正如当今中原黎民的心心念念——这大华朝的覆灭,也宣告着中州‘仪犁天下’的时代,彻底一去不还了。”
“沧海如常,桑田如常,乡土如常,国祚如常——无论安逸或劳苦,可以确定的是,‘憎权’二字必然是百姓心中深藏着的一根横梁。因此,若无‘与今相较’这可憎的对比,黎民心中祈盼荣华盛世的春秋大梦恐怕也只会滋于黄粱,长于梦乡。”
“人的憎恨大抵源自不满,而在憎恨的驱使下,‘不满’的原因往往都会被描述得无比恢弘,至细节处则是栩栩如生。每每说到此时老朽我都会思考,在那样一个书共十六州轨同九川岳的盛极年代,百姓们能用来憎恨的又余下了多少呢?他们要以一个什么样的年代或景象来贱论贬斥那个如今我们公认的,无限接近哪怕是最无稽的空想家所幻想出的桃源梦乡的,前无古人的盛世呢?”
“——老朽糊涂,这一问尚未得解,因此我们先不讲这个。老朽今日要说的是据此东去二十里的举世名胜——华朝时它叫举天殿,位居九宫十二殿正中,四方上下以此为轴绵延百里,巍峨皇城,分毫不差,好不大气恢弘;只是时过境迁,现如今,就连断壁残垣也不见半处了——只余二十里外那一尊熏黑的皇座龙椅,它如今的名字或许比过去的举天殿更加响亮——这皇城灰飞烟灭了,但朝生日暮,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一切未改。而这座龙椅,这焚皇古址——世人的口耳相传中,它的光鲜亮丽是真的曾与一位皇帝,同葬。”
“但就老朽考据的一二隐秘而言,这故事或许远非这么完美。依老朽评判,那场焚毁皇城的大火中,蕴藏着的并非壮烈,而是彻底的……疯狂。”
“那就先从诸位熟知的历史开始讲起吧:大华朝靖元十四年冬末月廿五日,被后世称为‘烈皇帝’的风焕钊大诏天京上下,欲寻一有德高僧入宫论辩。次日清晨,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僧人匆匆揭榜。”
“这场论辩持续了三天,而这也正是大华朝余下的寿数。三日后,叛军攻入皇城,扑油燃火,除了那皇座,整座皇城无人,亦无物幸存。大火燃尽之后,有人看到一具焦黑枯骨上挂着几簇只有皇袍能够使用的羽人丝缕,端坐于被烈火烧得漆黑的皇座之上。”
“这是风焕钊‘烈皇帝’称号的由来,但他虽壮烈,却似乎并不是个合格的皇帝——叛军攻入天京、覆灭华朝的那三天,宫内未再传出任何圣诏。对此有人说那年轻僧人是叛军的盟友,用独到的妖法迷住了皇帝三天,也有人说皇帝见人间已非风氏天下局势底定,他需要一个高僧助自己完成升仙的仪轨,而在皇座上受烈火焚烧则是上达天听的最后一步——民间传说不一而同,但在阐述这段历史时,鲜少有人真的会质疑风焕钊的壮烈,而这封诏书经历史长河洗炼,虽具体内容已不可考,但提到它时,大多会习惯性地称其为大华朝的‘灭国诏’。”
惊堂木一拍,说书老者满意地环视着四周听得入迷的看客们——“正是这矛盾的当中,存在着无数为后世所不知的隐秘——欲知究竟如何,且听老朽我一一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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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气浸润了僧人干裂的脸颊。僧人闭目踌躇半晌,双手浸湿热水,以手抚面,神情稍显讶异:上次双手与面庞的直接接触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前了,在翻山越岭中度过的半扇春秋也迷蒙了他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无意识地蓄起了浅喻六根不净的短髯,手中体会到的触感也让他很难去相信这是自己的脸——一张年方弱冠的面庞。
僧人操起刮刀,此时身后声音响起,威严中带着一丝疲惫:
“敢问高僧法号,师承何处?”
僧人手一抖,须间见血,却仍忙不失迭地转头,道声佛号:“回皇上,高僧不敢当,小僧挂单幽州求根寺,并无师承,方丈赐号,僧三。”
听闻此言,风焕钊眉头微皱:“那不知僧三大师……与广孝大师,是否有所渊源?”
僧三略微低头,双手合十:“小僧行脚于幽州时,广孝和尚托我进京入宫,代他相赴一约——这正是小僧今日揭榜之由。”
“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说让我代为赴约。”
“那就来吧……”风焕钊神色复杂地望向僧三,和他匆忙转身时坠入水中的血滴——旋即背手离去,“不要让我久候……也不要让他失望。”
内侍引领之下,剃净短髯的僧三先是近距离地看到了极尽恢弘的举天殿,旋即发现自己行走间离举天殿越来越近——他也不知在休朝时日踏入这座议政大殿是否算是破了‘僧道不上朝’的大戒,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横生出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恐惧与慌乱是否是因这例戒条作祟——不过万幸,内侍七拐八拐,将他引入的是紧贴举天殿后的一座极为幽深的小院。
“除了皇帝的尊容之外,今日我又额外知晓了一件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僧三一边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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