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何所欲也(上)(1/3)
我是佛前一只鱼。
寒山寺内人影幢幢,香火缭绕,而我在菩提树下一池碧水中欢快地游动,头顶有一张张硕大的荷叶,夏日炎炎,我躲在叶下乘凉,因受了佛光熏陶整整一千年,又在菩提树根前日日聆听诵经,我有了灵性,听得懂百家事,看得清江湖远。
于是我问佛,如果我化为了人形,那我是否就能成为一个“人”?
佛笑而不语,他总是这样高深莫测。我只好继续躲回水里吐泡泡,仰头数着菩提落下的叶子和天空飘走的云彩。
阿才和我说,我们是妖,就算有了人形,也始终是个妖。
阿才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是一只漂亮的金色锦鲤,和我一样活了一千年之久,只不过他的修为比我高,明天就能化作人形了。
他朝我信誓旦旦,等他出了寒山寺就去游历四海,然后把江山美景画下来,带回来给我看。
我对江山美景并不感兴趣,我只对“人间”十分好奇。我好奇,为什么来的人有达官贵人、有布衣乞丐,他们的愿望或大或小,眼神中满是虔诚与憧憬,即使那高高在上的佛从来不回应他们,他们始终如一。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把那样沉重的希望轻易交给虚无缥缈的佛,而佛只是将香火化作自己的修为。
我不明白,何为虔诚。
阿才化作了一个俊美的少年,临走时,他朝我莞尔一笑,这一千年的陪伴在这一刻了结。可我并没有感到难过,我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我笑着回应了他,紧接着沉入水中无所事事地吐出泡泡。
那一夜,我做了好梦。我化为了人形,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颗心。于是,我受伤了会疼,开心了会笑。我在人间混得如鱼得水,连阿才也忍不住惊叹。
他说,阿怜,你真厉害。
后来,又过了二十年,寒山寺热闹如初,只是我再也没见过阿才。深秋已至,菩提叶洒满河面,我终于化为了人形,可我并没有像画本里的妖怪,她们化为了倾国倾城的美人,我只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蛋,有几分姿色,但放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出色。
我问佛,若我此刻仍是妖,要如何成“人”呢?
佛曰,此去东行,遇夏姓良人,方可解惑矣。
佛唯一一次为我解惑,是我离去之时。我仰视着高高在上的佛,白驹过隙,他依旧年轻,如初识那般,袈裟泛着神圣的金光,庄严肃穆,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我捞了些凡人投入池中的金子,就此告别了寒山寺。人间很大,我只往东走,也不知要走多久。
肉体凡胎饿得很快。我在林中走了两天,已经饥肠辘辘,幸好路边有酒家,我学着江湖人装腔作势地喊起“小二”,小二望着我衣衫褴褛的模样露出鄙夷之色,才问我要什么。
我要了菜和酒,但喝了一口就醉了。我一醉,就开始乱说话。什么鱼生东去不复来,什么阿才阿才你在哪。活脱脱像个神经病。
小二习以为常,客人们都习以为常,没有人理我。江湖并没有我想象得那样不凡,江湖人也是赶路的人,没有时间来管一个发酒疯的家伙。
吃饱喝足后,我又向东走,终于走到一个镇子里。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于耳,总角垂髫抱着纸鸢到处跑,你呼我应,谈笑间自有一番风景。我一个人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潮中更为落寞。
“姑娘,听曲儿么?一曲只要十文钱。”
人声鼎沸中,我听见一道清澈的声音。陌生公子看向我,目色温柔,如一缕和煦的阳光。我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他舒展开水色长袖,便举起玉笛放在唇边,娴熟地吹了起来。我第一次听见那样好听的音律,宛转悠扬,变幻莫测,一会儿如同山间百灵啼鸣惊天泣地,一会儿又如长河奔腾汇入沧海势不可挡。我听得泪流满面,那诗中有云,“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说得就该是这样的笛音吧。
一时间,我的身侧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他们亦为这笛声赞叹不已,纷纷央求着再弹一曲罢。
公子却摇摇头:“我不再吹了。”
看客们悻悻作罢,只好散去。我将十文钱递给他。便擦去泪痕,转身离去。公子却突然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阿怜。他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字好啊。”
我摇头:“是‘怜惜’的‘怜’。”
公子收起玉笛,想了想:“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姑娘的‘怜’也美。”
我并未因他的赞美而脸红心跳,纵然他的样貌的确出众。许是因我没有心,我仍要继续朝东走,便辞别了他。
“鄙人姓夏名蓝玉。若日后有缘,定为姑娘再奏一曲。”
夏,他姓“夏”?我停下脚步,走回他身边,一本正经地问:“夏公子,你知道,怎样成为一个‘人’么?”
蓝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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