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京东农村的腊月二十三(2/2)
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能吃苦,这棒子饽饽呀实在吃不下就别勉强了,还是吃馒头好了!来来,吐出来!小孩子嗓子眼儿小,这棒子饽饽粗制嘛哄的不好咽是不是?!”
赶到礼拜日谢天祥休息的这一天,他早早地将煤球炉子生起来,甚至能看到蓝色的火苗“噌噌”地往上窜,好像变戏法儿一样,谢新从没见过原来自家的煤球炉子还能生出这样的煤火,他伸出手远远的就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能,甚至于棉裤棉袄都被考得烫手了!这时谢天祥将小拇指粗细的两根儿火筷子插入炉眼儿烧红,然后用它们将猪头面上、耳朵、鼻孔中毛仔细烧烫干净,就在烧红的红筷子挨到猪面上一刹那,只听“呲啦”一声,一股浓烟从猪头上面冒了出来,空气中溢满了烧烤猪毛的气味儿。
就这样大约个把小时之后,猪头上面的毛被收拾干净之后被劈成了两半儿,之后下入锅中预煮,去掉其中的灰尘与异味儿,之后将其捞出,将锅收拾干净之后重新加水烧火加入花椒大料葱姜蒜桂皮陈皮冰糖等各种调料,大约半小时后,炖猪头的香味飘扬了出来,老猫“喵喵”叫着凑过来趴在灶膛边上,不住地伸出舌头舔舐着猫唇,赶都赶不走。院子离厢房的墙边有一口比大肚子水缸细瘦一些的大缸,煮好的肉就放进屋外的一口大缸里盖好盖之后压牢,在堂屋的水缸都结了冰人们尚不知道何为暖冬的年代,那就是天然的储物冰箱。
(四十六)
小年儿这天,岳淑平接到丈夫谢明坤的来信,信中说腊月廿八就可到家,岳淑平心中自是荡漾着喜悦,明月将消息大声儿地告诉了小脚奶奶李玉容,于是她俩分享着岳淑平的喜悦,等到傍晚时分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谢新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阵兴奋既而却是些许的彷徨与恐惧,在他的印象中,还是上次春节期间父亲的样子,自从正月末他和妈妈送爸爸到县城的汽车站,看着红白相间的“大通套”公共汽车载着爸爸远去,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爸爸,他已然习惯了爸爸不在身边的日子。
岳淑平母子与谢明坤的这种两地分居的生活让谢新缺少“父亲”的概念,父亲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了,记忆中唯有那每次探家必然带回来的山西特产,那比酱油颜色还要深一些的只有兑水才能食用的“老陈醋”,以及白瓶白标红字的“山西汾酒”。
腊月二十八那天的下午,谢新早早地同国建分了手而直接撒丫子跑回了家,直跑得把棉帽子摘了而头上隐隐生出热气来。这时在他家的院门口儿站着一个人,穿了一件深蓝色棉警服,领口处镶有两枚鲜艳得闪着光芒的红领章,嘴里咬着光亮的烟嘴儿,其中的香烟已燃了一半,白皙端正的“国”字脸冷峻阴沉地紧绷着,没有半丝和善更见不到笑意,同样严厉的眼光让谢新感觉到阵阵寒意。两个人眼光迅速地对视了一下,谢新知道那就他的爸爸谢明坤,但让他一下子喊“爸爸”他却是喊不出口,那身制服与那冷眼寒光令他赶到恐惧,于是他头一低“嗞喽”一下仿佛受惊的兔子一半钻进了院门。
二姑明月正站在堂屋的门口,看到谢新便喊道,“新,你爸爸回来了,看到了没有?!”这时谢明坤已闪身进了院子,眼光冷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明月一看便明白了,她大声地说道,“二哥,你看看你这脸,阴得都能渗出水儿来,别说是新这样的孩子,就是我也是提心吊胆的!你能别总嘟着个脸不!”
妹妹的一句话提醒了谢明坤,他立刻从嘴里取出烟嘴儿,然后咧开嘴笑出了声儿,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边说道,“我没不高兴,我也没嘟着脸啊!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呢!这春节探亲回家,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嘟着脸?!明月你可别多心啊,我的大妹妹哟!”
明月见状转嗔为喜,笑说道,“哎,这才是我二哥,我那二哥本是个爱笑爱逗的!新哪,这是你爸爸呀,怎么不叫爸爸?”
这时岳淑平也喜形于色地出现在了堂屋门口,笑着说道,“新,这是你爸爸哪,怎么,不认识了吗?前两天还总爸爸爸爸的念叨,这见了面儿怎么反倒认生了?”
然而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的羞涩让谢新始终张不开口,他何尝不知道那就是他的爸爸,那个看似冷脸其实爱逗爱笑的爸爸,但几乎整年的不喊不叫,“爸爸”这个称呼于他变得生疏变得模糊甚至快被遗忘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勉强喊了一声“爸爸”,乐得谢明坤一把将他抱起,用硬硬的胡茬扎沙谢新的孩童的嫩脸!
老四明义是腊月二十九才从京西的房山赶回来,他给谢新带了两挂红纸包装的爆竹回来,另外还带回来了一个可以在底部插蜡烛的纸灯笼,谢新喜滋滋地将爆竹收好,然后迫不及待地将纸灯笼打开并插上蜡烛再在屋子中央挂起来,红彤彤的,小脚奶奶李玉容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儿,边还嘱咐道,“新哪,瞧着点儿,蜡(烛)别插歪喽,插歪了可就烧着了,那可就玩不成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