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匪伊垂之带有余(三)(1/1)
苏辙出仕大名府,推官不满一年,政绩不足为外人道,只一事,一生念兹在兹,即“慎勿以刑加道人”。可以说是他在梦中领悟老子“贵生与自爱”后,行事中的知行合一。
衙役抓来一乞讨人,诉其用扇子伤一妇人,欲盗其首饰。苏辙审之,
问他:“白日之下何以强盗?”
那人却说:“吾本学道之人,绝活是看手相,本地人无人不知,某并非强盗。”问过众人,都证其所言非妄。苏辙以为证据凿凿,不能文过饰非,遂言于王贶,
王贶对他说:“此事宜慎重,不能加罪于道人。让他来见我,我亲自问他。”
等把乞丐带到,王贶连问也不问,道:“此风狂人也,释之。”
风狂是一种病,《扁鹊心书》上解释此病由于心血不足,又七情六欲损伤包络,或风邪客之,故发风狂,言语无伦,持刀上屋。
退堂后,苏辙问乞丐所从何来,乞丐叹了口气,回答顺着风势飞翔,找回来时的路,透过浮光掠影,让苏辙看见了生命的凉意和命运的本相。
乞丐家在利州山峡,儿时患皮肤病,被父母弃在山里,三天三夜哭不绝声,草木为之呼吸与吐纳。有人从岭上寻声而下,乞丐遇见一个道人,也遇见了今后的自己。道人对他说:“我家在山谷,你若是想跟我,为我担水劈柴就够了。”乞丐就随了师傅。师傅教他导引行气,没几年,他的皮肤病好了。师傅又告诫他说:“汝前世恶业因太重,现世果报,当终身勤苦,乃免于病。此处非汝常久之地,出山行乞去罢,只别把自己当普通人,若美衣甘食,则旧病复作矣。我教汝相手,可以自养,可免饥寒。如有剩余,即送他人,切勿存蓄。”
苏辙把乞丐的身世说与王贶,王贶让苏辙走近前来,对他说起了一件往事,沙哑的语调,似一只枯叶蝶,深陷于盲者之所示,聋者之所闻。当年,王贶中进士后,拜见告老致仕的太傅张士逊,
张公说他:“君异日必贵,有道人犯法,慎勿刑也。”
王贶问张公个中缘故,张公曰:“我如君时,做射洪县令,彼时,县里正捕劫盗,弓箭手于山中执一人,不知其从何来,就说:'此劫者也。'吾视其人非凶人也,命脱械释之。下官们为此和我争辩,我对他们说:'若为劫匪,吾愿担其责。'其人既得释,走上前问我说:'公何以知我非劫也?,吾告之曰:'吾视汝非劫者耳。'其人曰:'公了不起。我真非劫匪,只我行迹似之。然我本学道,有师在山后,其徒仅十人,使我出去采药,不幸被抓。我现在就去回禀师傅,三日后再来拜会。'三日后,他如期而至,曰:'我师傅说公非凡,派我荐公入山学道。'吾笑曰:'吾有官守妻子,不能跟随你师傅学道。'其人曰:'师傅就知道公未能也。有药在此,可日服一丸,药尽,我复来见公。'药装在小盒里,有几盒,我照他说之方法服。药尽时,那个人果又来,问药安在。我说:'服之尽矣。'其人大惊:'此药有毒,他人服之必中毒,今公未中,公真奇人也,今世必享上寿,贵极人臣,若求白昼飞升天界,得等来世了。'吾自此未尝以刑加一道人。”
王贶盯着苏辙说:”君亦贵人也,勿忘张公之言。”
苏辙应之曰:“诺。”
王贶说的都是实情,张公,张士逊,三次拜相,年八十六卒,封邓国公。其诗《题建宁县洛阳村寺》流名后世:
金谷花时醉几场,旧游无日不思量。
谁知万水千山里,枉被人言过洛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