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仓廪不足(1/2)
“为什么?”木回风以为自己献的是能解决问题的良策,没想到其实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她心中有些沮丧,迫切地想知道理论方法不能用于解决实际问题的原因。
只是,相较于木回风的迫切,乔麦杏世子却显得耐心十足。因为他早已与沙尘暴对抗多年,习惯了这种在信心满满时遭受挫败的感觉。
他细细品味手中的奶茶,用口中的甜腻冲淡心底令人难挨的失望,慢慢说:“木小姐所说之法是每一个草原人心中的‘轮牧之法’。我们草原上的孩子,并非真如中原人说的那样,是茹毛饮血的野蛮民族。我们有自己的图腾与文化,也拥有自己的神明与信仰。我们仰赖草原母亲哺育的奶水长大,珍惜爱护这片滋养我们的草原,是我们刻入骨髓的教养。‘轮牧之法’便是我族先辈献给草原母亲的最高敬意与爱意。”
说到这里,乔麦杏世子闭上眼睛,似在怀念从前水草丰茂的土地:“传说,每年春季第一捧雪融化和夏季的第一场雨来临时,草原母亲就会在草原最肥沃的地方显现,与我们一起在冰雪融化或雨水落下的声音中一同庆祝。然后,草场便会又复肥沃,如同母亲饱满的乳房,哺育一代又一代的草原人。”
可惜,如果现状一片狼藉,那么美好的怀念总会以加深焦虑的方式来指向它今非昔比的事实。乔麦杏世子忽地睁眼,阳光透过营帐顶部的通风小孔照在乔麦杏世子的眼睛上,使得这双眼里的悲伤如流水般滚动起来,让木回风的心也被什么揪住了似的。
那双眼睛失落地说:“可是,在自出生以来的十八个春夏里,我从未见过草原母亲的身影。有的只是一年比一年更为暴烈的沙尘暴与侵蚀着草原的沙漠。”
“我们理应像爱惜自己的发肤般,爱护我们的草原母亲。”那双眼睛倔强地睁着,不让盈满的泪水流出眼眶,流露出王储不齿表达的脆弱:“可如今,我既无法令我的子民遵从爱护和尊敬草原母亲的传统,也无法改变他们不得不过量地劳作,用牺牲身体健康的方式活下去的现状。”
为什么?在下意识地问出口前,木回风即时地想起了钦州草原政权归属变迁的历史。它本是兰月国东边最肥沃的一块草场,再往东过了朔风河便是南唐国最西边的城池,往南便是新鸿国最北边的城池。五百年前,新鸿国向兰月国发起了一场不义之战,主战场便是这片钦州草原,兰月国战败后,其政权便退守西域,钦州草原便被新鸿国统治了三百年的时间。
钦州草原被新鸿国接管后,三国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南唐国与新鸿国之间的关系霎时变得剑拔弩张。原因就出在了钦州草原的地理位置上,原本的三国交界处被新鸿国收入囊中,形成了新鸿国国土沿线包围南唐国的局面。于是,钦州草原又成了兵家的必争之地。
新鸿国是一个多山少平原的国家,平原的耕地面积原本可以勉强支撑国内民众的口粮,可战争不仅是一架无情的绞肉机器,还消耗了大量的粮食资源,逼得新鸿国的平民百姓只能另辟蹊径,在山上开出一层一层的梯田来种粮食。
钦州草原作为新鸿国在这场劳民伤财的战争中唯一的战利品,自然被迫承受了新鸿国上下索取先前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的回报。于是,在新鸿国统治的三百年中,徭役在这片土地上横行,牧民们背着繁重的战马税苟且偷生,每年向新鸿国上交足够的战马后,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战马税的存在令牧民们的畜马量严重超出了草原的极限,与地质形成需要几千几亿年的时间尺度相比,钦州草原在短短三百年的时间里缩小了一半的面积,沙漠如火如荼地侵蚀着原本生机盎然的草原。沙漠中了无生机,成了被新鸿国放弃的土壤。
直到两百年前,新鸿国像五百年前的那样,又一次向南唐国发动了侵略战争,却被早就做足准备,时刻戒备的南唐国打败,这片草原上的民众才从新鸿国的残酷统治下被解救出来。南唐地理位置优渥,国内有多个平原粮仓,对南唐国来说,钦州草原的战略意义更甚于其能提供的资源,所以南唐国并没有对钦州草原上的牧民们施加多么繁重的苛捐杂税,只是会定期派使者来草原挑选品种优良的战马以购买的方式引进中原军中。
只是,虽然枷锁已除,千疮百孔的草原却很难再恢复如初了。草原再难哺育其上生活着的生灵们,牧民们为了生存也不得不放弃虽然可以保护草原但会降低产量的“轮牧之法”。他们为了生存啃食着草原的血肉骨头,一步一步将它推向沙漠的深渊。
木回风明白了乔麦杏世子在无奈什么又在痛苦什么:仓廪足而知荣辱,民众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再去遵从会减少产量的“轮牧之法”?但如果不采用“轮牧之法”,草原沙漠化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牛羊的食物来源将越来越少,草原会走向灭亡,其上的人们也不会安然无恙。前者是对人性使然的无奈,后者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民族、自己深爱着的这片逐步被拖入深渊的凌迟之痛。
这是一局走入了死地的棋盘,看似有能力改变的执棋之人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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