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伯的故事之二(1/1)
大伯出生的那个年代,村里的医疗资源短缺,无法对孕妇进行早期筛查,伊河沟村隔几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先天性痴呆儿、缺陷儿的出生。大伯的智力正常,而且能识字会算数。但由于一生没能娶妻,无儿无女无依靠,在大家眼里,大伯也和这类人无异了。后来大伯的几个弟弟妹妹都相继结婚生儿育女,由于在同龄人中无法找到共鸣,大伯便只好向我们这些侄辈们说话了。记忆里,有奶奶在的地方,就有大伯。奶奶眯着眼睛缝缝补补做针线活儿的时候,大伯拿着一张不知道哪里捡到的残章断简坐在木椅上读;奶奶做家务活儿的时候,他就又在那里调他那宝贝的收音机了。虽然大伯总是疑心我们要拿去玩,怕摔坏了他的收音机,总是随身带着。但其实因为收音机年久失修,信号不好,播放任何节目时总伴着咿咿呀呀的杂音,加上破破烂烂黑乎乎的外表,我们小孩子是很不稀罕大伯的收音机的。
大伯常常打听我们在学校的学习,有时也会忍不住考考我们学校里面的功课。碰到我们答不上来时,他也会立刻显得很快活的样子,马上搬出他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学问想震撼我们。我们当然很不乐意向他汇报学习,所以每次听他说话总是敷敷衍衍又充满着质疑。大伯有时也会管我们要上学期的旧课本拿来读。但他对知识的重视也并未换来我们对他的重视。我们对他总是毫不在乎的态度,也是因为作为长辈,每年春节发红包,他只能拿出几张毛票给我们当压岁钱。即使是小孩子凭着本性,也敏锐地看出了周围大人对大伯的态度,也无师自通了如何捧高踩低,给一角钱压岁钱的大伯,也配得到我们的尊重吗?
直到有一天堂妹一脸神秘地告诉我说:“你知道不知道,西奇还在洋路坑捡苹果吃嘞!”我很受震惊,别人吃过又扔掉的苹果多脏啊,大伯还是个大人呢,真不知道干净好歹!我从此便在心里更加轻视我的大伯了,甚至他给的东西我也嫌脏而不碰不拿了,慢慢地在我们侄辈的心里大伯约等于一个可以随意取笑的憨子了。慢慢地我们就连当着他的面也不避讳地直呼其名而不叫他大伯了。在外人面前提起大伯,也不再是俺大伯,而是肆无忌惮地用“西奇怎样怎样了”来述说了。
大伯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不惧怕的大人。后来,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也无法照顾大伯的生活了。村里就给大伯办理了五保户,自此以后大伯就一直生活在县城的养老院里。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到过大伯了,偶尔听叔叔从养老院带来的消息说大伯是很不情愿住养老院的,想家搬回来老院子住。叔叔给他分析了利害劝住了他。我父亲和叔伯姑姑们一致都没有接他回来的打算。大伯是个不会给任何家庭带来任何经济收入的闲散人口,谁又会愿意把精力和金钱投入在这样一个有进无出的累赘上面呢。我们每个人都有更重要的使命计划要一件一件地完成,供养下一代读书、赚钱给儿子娶媳妇买房子、带孙子孙女、或者打零工给自己存钱养老,每一项打算都比伺候大伯这样的五保户重要的多,而每一项使命都和大伯的幸福无关。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再见过我的大伯了,大约他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了他的兄弟姊妹有一天还会接他回来安度晚年的想法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