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碰面(1/1)
与杜暄见面是在几天之后，那时我正在书房里抄背《礼记》，小德子突然在外面敲门求见，说是母后把人带过来了。
推门而入的，只有母后一人。
她招手，示意身后给我松绑的暗卫退下，走到椅背处，亲手解开系死的绸结。
“继续写啊，母后又没有命人绑住你的手臂。”
丝滑的触感不时拂过脖颈，身上的束缚感时松时紧，绸缎悄然落地，锐利的指尖突然划上我的脸颊，母后附在耳边，低低呢喃道
“熙儿，你知道怎么训练好一条狗吗？让它成为你最忠心的伙伴?”
“你要成为它的光，它的信仰，它唯一的希望……”
“不要怕，母后会帮你，母后成为所有的黑暗，你只需要成为唯一的光就好。”
“它会成为你最忠诚的狗，你可以信赖的仆人……”
“母后会把它带去暗部训练，你要当好它的光，记住了吗？”
毛笔跌落在纸上翻滚了几下，整整一篇《缁衣》独独被晕染了一段。
子日：大臣不亲，百姓不宁，则忠敬不足，而富贵已过也；大臣不治而迩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
纤细的手指执起毛笔，皓腕微动，在砚边刮了几下重新送回到我手中。
“下次小心点。”
我默不作声，只是将笔挂到木架上。
墨汁一滴一滴的顺着笔尖滴落在下方，形成小小的一滩墨迹。
母后推门而出，再次被送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是瘦弱的男孩，脸上还带着血痂和未散的淤青。逆光的光影，让我看不清他的五官。
来之前他应该是被带去收拾了一番，衣服干净整洁却有些不合身。
他低着头，并不看我。
“你叫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杜暄。”
“你的生辰是什么？”
“己卯月、壬午日，丙午时。”
“你的家人呢?”
“我不知道，我全都忘记了。”
所有答案精准无误。
“抬起头。”我突然出声。
他僵硬而缓慢的直起身子，面容清楚的映入眼帘。
我一遍遍仔仔细细的描摹着他的眉目。瘦的有些脱相，但依旧有一骨子的峻拔。
我突然向前，动作麻利的扒开他的衣服，他虽然一开始有微小的挣扎，但最后终是身体僵硬让我扒了他的上衣。
胳膊肘处有疤。
我垂眸盯着那疤看了一会儿。
“……从今以后，你就是杜暄，跟在我身边。”
听到这话他愣了半天，我也盯着他看了半天。他终究是再度低下头，别别扭扭的行了个不太标准的谢礼，就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我暗暗比较，他虽比我高了整整一头，但五官瘦的有些脱相，却依然显得清秀。
爷爷，从今以后，他是你的孙子，杜暄。
……
母后带走杜暄的时候，我没有阻拦，只是盯着他的背影。
杜暄，可以是我最忠诚的臣子，可以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可以成为他的光，他的希望，但他……永远不会成为一条狗，母后。
阳光从破晓的云层洒落在外，杜暄从书房出去的时候，他悄悄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和他的视线对视上，他立刻低下了头。回归像影子一般的沉默，跟随着母后走出了书房。
许久以后，我重新握起笔，默背《礼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