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零伍章 33号女子宿舍【贰拾肆】(2/2)
以为她是看见了我,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窗口刚爬过一只白猫。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通透,每一个宿舍里都吊着一具尸体,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孩子坐在窗台上,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好奇地把小手贴在玻璃上,看着高高的楼房。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抱着她的头泫然欲泣,好奇地去玩她的耳垂。她还没有理解死亡,也看不到未来的模样。
尽管无意义之兽就在这个浴室里游走,尽管明天就会有人从教学楼跳下,这个小女孩依然会安静地成长,每年吹一次蜡烛许下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褪去脸上的婴儿肥,身条像春雨后的柳枝一样抽起来。某天她看着自己刚换下的血淋淋的内裤会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成长,某天她会突然在空气里闻到荷尔蒙的春日气息,一抬头看见某人,心脏如春雷震动。
今天她穿了一件新衣服,衣服的连帽上缝了一对小耳朵,跟那只日常路过窗外的三花有点像。今天天气很冷,她应该多添一件衣服的。今天入冬了,她终于穿了件新棉袄……不,这棉袄面子的花色,似乎和之前晒出来过的床单相当一致。除夕夜她终于有了充满节日氛围的虎头帽,漂亮的眼睛被帽檐盖住,她乖巧地蹲在窗台上,房里传出烟雾和爆炒声。
我终于开始注意时间的变化。有柳絮的春天她会戴上口罩,夏天会把头发剃得短短像男孩子一样,秋天她会尝试把落叶贴在窗台上,冬天则裹成个粽子鼻涕流到口水巾上。如果没有她,对我而言就既没有冬天也没有夏天,她是我的时钟。
她一天天地成长,正如我的想象。那条蓝色带花的床单,被裁成她的棉袄,被裁成她的手套,被裁成她的护耳,最后穿到那只三花的身上,它终于成了她的家猫。她依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曾经是用床单裁的,后来是她母亲的。但我从没有看见她和母亲吵过架,很多时候她只是坐在那个很狭小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学校,偶尔吸两下鼻子,更多时候是默默地做作业。她已经不需要被抱上窗台了,一伸手就可以打开窗台,抱起她的猫。猫也老了,走路一瘸一拐,有的时候会被更年轻的猫追打。但她就喜欢那只苍老的三花,窗户也只为它而开。她的童年是一间狭小安静的教职工宿舍,还好有一扇窗户正面阳光。
而她从不知道,在街道的对面,在照不见阳光的北面,在一扇小小的通气窗户里,一个早已死去的女学生仰视着她,把她看做一台永远走动的钟表,一个永不过去的季节,一句对抗所有无意义和尸首的咒语。
我看了她那么久,也许仅次于她的母亲;我早已死去,但是看着她的我的眼睛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在成长。看见她逐渐高过窗台,我也像柳树一样在春日的梦里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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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