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拾陆章 住在风上的人【上】(2/3)
心,一头连着石头,发出微弱而飘忽不定的白光,像浪花,又像星辰。
爸爸说过,线是想出来的。
我抬头看看夜空,南十字座在南边飘忽不定地闪烁着微弱的白光。
风呼啸着吹来,带着时间的味道。风吹过不知道多少个昼夜,吹过无法捉摸的时间,又吹过人的躯壳。
我把线抛进海里。线激起一圈圈的涟漪,经久不歇。涟漪散开,风将它们吹向西边,在水面上留下航迹样的曲线。
鸟会列队而飞,鱼也会列队而游。鱼游过发光的水时,身后就留下这样的曲线。
很快,有鱼看见了这条流光溢彩的航迹。她们靠在两侧,排成同样的曲线,面朝东方并列而游。我慢慢地把线拉上来,鱼们也就跟上来,表层的海水被风吹向西方,她们游不动了。
鱼不如人那么能想,她们还在发愣。于是我伸出手去,从水里抓出一条鱼来。
鱼离不开水,正如鸟离不开风。但鱼会在晨线上变成鸟。
妈妈说过鱼变鸟和鸟变鱼不一样,我不知道。但如果人把鱼捞出水,鱼就会散开,变回一堆闪光的鳞片。
鱼有鳞,鸟有羽,人则有线。
就这样,我捞了一条又一条鱼,直到她们的鳞足够扎一个风筝。反正海无边无际,鱼永远都捞不完。
流云变成的雨水在西边落下,更多的鱼向东方游去。
我把线捞上来,拉长,打结,扎出两条长长的分叉。每个分叉上再做许多向后的分叉,分叉上再做分叉,直到线变成两张横网,再做成类似鸟翼的样子。
然后我把鳞片放到网上,每一片都蘸一点海水。带水的鳞会发光,和线、浪花和星辰差不多。这时,它们能被挂在线上。
当一大半鳞挂好时,月亮已经在西边了。我举着亮晶晶的网,迎着风,看着亘古的气流穿过它的缝隙。
爸爸说,因为只有鸟能飞,所以风筝要做得尽可能像鸟。现在这一条一条带鳞的线搭成的网,看上去就像一对发光的鸟翼。
看来网编得不错,但天亮之前我还有事要做。毕竟,鸟还有一个身子。
我继续使劲想,把线拉得更加长。我用线拴住网的两另,然后在下面编出一个兜。再然后,我把剩下的鳞挂在网兜上。
现在风筝就扎好了,一张大横网下挂着一个兜。最后的工作,要交给那边正在升起的太阳。
鱼们又在晨线上浮出水面,沐浴在喷薄的日光里,要变成鸟。
风筝也鼓噪起来。鳞片振动着,在风里整齐地向后排列,开始拉长,拉长,随着长度的增加,水被风带走,光变得黯淡,它长出细密的分叉,最终变成一根根白的羽毛。
风筝完成了。
羽毛是捕风的。现在,风筝迎着日出和风,阳光浸透了每一丝羽绒,使风筝两翼的后缘也和鸟一样镀上了一层金色。
只一瞬,在孩子们惊异的目光和低呼中,风筝腾空而起。
我用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想着,一只手扒在网兜上—现在应该叫羽毛吊篮,一只手抓着发光的风筝线,拼命地想。线飞快地延伸,延伸,像流云在风里的尾巴,刹那间便拉进了天上。风筝的两翼被风吹得鼓胀胀的,振动着,一如鸟在空中飞翔。
石头已经很远了,我看到在太阳金色的光辉中,潮水从晨线排山倒海地涌来,掠过广袤无垠的蓝的波光粼粼的水面。我看到鸟们在晨线上欢腾雀跃着升起,上下翻飞着,在太阳周围盘旋,而发光的蓝的天空在头顶铺展着,以比线更快的速度,延伸到视野的极限。
我在风筝线的丛林中上升。乘着自时间尽头吹来的永恒的风,借着鱼们鸟们的鳞羽织就的风筝,顺着我思绪抽出的线,不住地上升。
爸爸从天上掉下去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画面吗?
离海面越远,风就越大。
风永无止息地掠过我的耳畔,令我感到阵阵寒意。于是我用力翻进羽毛吊篮里,蜷缩起身子,只留下手心连着篮底的线。
我看到风筝线的丛林渐渐稀疏了,大人们的风筝分散在天空的各个角落,挂在大风的各个高度。
妈妈说,高空风并不是完全平坦,湍流会把风筝带到许多地方。我不知道湍流是什么,但石头已经看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只有这架风筝,以及手中的线。
太阳仍然在不知多远的上方移动,烈光让我口渴起来。
对啊,到了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喝水呢?
沿着线下去吗?那太慢了,在白昼一定会渴昏的。何况,我甚至连自己是不是还在上升都不知道了。
忽然,风筝撞破了一片流云。
一瞬间,脸颊上的潮湿令我恍然大悟:流云是太阳升起时带出的水,流云就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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