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木槿昔年(2/3)
几分愁容。前日曾与东朝提及此事,老祖宗闻讯大为震怒,便快辇驾临宣室殿。然而天家也曾亲口承诺,待丞相诏狱闭门思过,逢赦便释。东朝自知丞相遭难皆是因王邑矫诏而始,受制于人,方许董贤滥加三邑,哪知丞相王嘉随行封驳事,适才酿出今日祸端。又闻王嘉绝食七日以求公允,恐有鼎折覆餗之饥。王莽不及细思便举卮尽饮,又将漆卮倒置案上,起身道辞。
王莽离席疾登金墀,与东朝附耳细细言明王嘉一事,太皇太后闻听拍案而起,众乐皆止。东朝见四野沉寂下来,方哑声痛斥道:“丞相王嘉绝食七日,乃是成就贤名哇!欺我皇孙弱冠之资,不及悔意,急寻捐身徇义之举,实小肚鸡肠,一泡鸡粪都存不住。”
王莽见姑母噙泪嘟嘴那样,有碍观瞻,忙递过一方手帕,又搀扶她老人家缓缓坐下。太皇太后拭过泪痕,方哑声吩咐道:“巨君再去诏狱一趟,好意劝进,再叫护军孙建、中垒刘秀,随赴青门罢!”二人听诏离席领命,随王莽策马出宫而去。
班婕妤翘首怜望巨君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犹如手中断线的纸鸢,随风飘忽,不知最终归于何处。又伸出那纤纤手指,见掌心沁出的点点珠泪晶莹可见,将子无死,尚复能来?然而自册封婕妤起,却发觉这皦洁纸鸢,也从未真正地拥有过,何来那珠泪失落?
东朝见班婕妤楚楚可怜,又念及自身老苍耄耋,绕膝无门,不禁老泪凝珠,潸潸湿衣。殿池中正轻舞着东海黄公制服白虎的戏码,太皇太后却无心敛看。有大长秋蹲前与香帕拭泪,东朝顿觉返老还童,啼笑皆非。见日近晌午,时光倥偬,便一把攥紧班姬玉手,卿卿丝语道:“媳妇此去山高路远,徙渭陵,谪守帝苑,八百里秦川腹地,穷山恶水,这一刀刀,如剜母心哇!”
班婕妤听罢早泪流满面。于母后羽翼下沐恩七年,一朝归野,宛若飘萍,何以为家?也曾泣书《自伤赋》云: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愿归骨于山在足兮,依松柏之余休。……班婕妤轻叹一声,遂自吟道:“长夜守罗帏,梦呓负心人!”言罢,便伏于东朝肩头嘤嘤哭泣起来。
王莽三人策马驶过宫城东南的青门,于都船狱前下得马来,差狱卒在拴马桩前系牢战马,便领孙建及刘歆横穿署所,直奔下狱天牢而去。
时近响午,狂风骤起。漫天云霾自北向南黑涯涯直扑而来,似一面破釜倒扣在天牢之上。
王莽三人于牢道之内透过槛窗,依稀可见有灿灿金蟒一闪而过,随之“噗嚓”一声巨响,直叫人振聋发聩。随之大地又忽的一亮,牢道倏地又陷入黑暗之中。
有牢壁的火把忽明忽暗,却夹杂不知何处传来的沉闷的哀嚎,更趁得毛森骨立,鬼火狐鸣,如同厉鬼索命一般,让人毛骨陡然间生出一种悚峙之感。便是内里看管狱吏,也不敢独自一人行于这牢道上吧,也怕趁你不小心,忽的伸出一支血淋淋的枯爪凭空抓来。
有狱丞疾步上前打开槛门,王莽一眼便见王嘉倦伏于地,槁项黄馘,便鼻头一酸,几近昏厥。待复睁泪目,朦朦间见牢地污浊湿潮,便扑嗵一声跪坐残秸之上,将丞相轻轻拦腰揽起,缓缓斜卧于自已胸前,哑声轻唤道:“公仲醒来!公仲醒来!”呼唤稍许,见丞相王嘉毫无动静,王莽便屏气伸指以探鼻息,隐感有微弱奄奄之气,便急差狱丞去熬些稗粥充饥。
待黄澄澄的稗粥端将上来,王莽便以铜勺试吮一口,入口软糯,又于粥中撇上半勺,方将稗粥于丞相口角缓缓流入。三人见王嘉尚有吞咽能力,都喜极而泣,待半簋粥尽,方见王嘉轻咳一声,挣开双眸,泪花闪闪,却再也无力滴落下来。
王莽又欲执勺再喂,不料王嘉乱髻摇摆誓死不从,王莽无奈谆谆劝道:“竹有十节,节节不同。有司马迁腐刑写《史记》,有文王拘囚推《周易》,韩非囚秦书《说难》,屈原放逐赋《离骚》,还有那仲尼困厄著《春秋》!古人尚且百折不挠,况我丞相乎?公仲细思之。”
王嘉懵懵间见上身偎于王莽怀中,便挣扎着坐起,又缓缓斜靠于牢壁一角,眼睑微阖,一字一顿道:“董夫子曰:父为子纲,君为臣纲。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
护军都尉孙建听闻王嘉一心求死,便揖礼规劝道:“前日陛下曾于太皇太后跟前亲下口诏,说丞相囹圄思过,逢赦可免!君侯以羸弱之躯何以复诏命,事君王?岂非以死博名,置天家于贤德有亏,实有私心哇!”
王嘉听罢不再言语。王莽见丞相并未反驳,心中暗喜,便又揖礼自责道:“巨君还乞君侯原宥,公之冤屈皆因莽起。昔日从弟王邑矫诏骗官,天家震怒,太皇太后为平息事态,便加贵董贤三邑之地。三公朝议,方有君侯今日之虞呀!今日公仲兄一旦有失,我王家上下有何脸面,苟活于这怏怏人世哇!”说罢掩袖痛泣起来。
王嘉见新都侯王莽引咎自责,梗泪不止,便奄奄嗫嚅道:“明公大孝尊亲,仁德归厚,乃我三人师矣!今陛下年少不羁,喜结那倡优弄臣,恐今朝已无望。嘉以死相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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