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栉风沐雨(1/3)
孔光惊见皇帝震怒,不及多想,便连忙离席呵止董恭:“卫尉且慢——”说罢揖礼玉阶之前,慢条斯理禀陈道:“丞相臣光谨奏皇帝陛下:只因老臣巡陵之失,方有鲍宣今日祸端。董仲舒《天人三策》以儒家为要行太学,戡朝纲,正本清源。司隶乃我朝鸿学大儒,因执法引不道获刑,深为太学门生所诟病。今学子千人守阙上疏,虽为妄举,却也服情,粪土臣光诚乞陛下酌情议定,从轻量刑。”孔光奏罢,便曳疏呈上。
天家在黄门令手中接过上疏,粗略一观,竟又飙出了一丝怒气,便随手弃于席案之上,哑声下问董贤道:“以圣卿之见,学子逼宫东门,此风可长否?”董贤闻听天家质问,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外藩旁听,不敢直抒,便面北滔滔陈情道:“臣贤以为,今日学子守阙上书,实逮至清世,则复入于矫枉过正之检。仪前执金吾有报,言讲学子们坐地祈愿,秩序井然,别无它图,还望陛下明察圣断!”
刘欣听了董贤这番说辞,确也有理,气便随之泄了大半。见丞相仍躬身揖礼阶前,便起身挥手道:“宰辅回罢,司隶一事,朕也有失,弗能正己,焉能正人呢?”
孔光见天家自陈得失,心中的磐石终落了地。后想此事尚无完结,也生怕天家苛责学子,便又躬身一揖道:“董夫子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今陛下贵为上天之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
天家悉知丞相谆谆之意,此番言论早耳朵生茧,生怕丞相再喋喋不休说教下去,疾于言辞中断了个章节,诙笑打岔道:“今日正旦,本应是出门纳福、入户千祥的日子,然我太学门生操劳国事,空腹上书,不畏霜寒,碧血丹心,朕委实心痛。数九寒天,不进朝食怎么能行?西少府速着太官令,庖间报备饭食吧,记得告慰我东门学子,朕有口诏,命廷尉更鲍宣罪减一等,以髡钳之刑发配上党。”
孔光见少府孙云领命而去,疾撩袍伏拜在玉阶之前,泣血颂唱道:“皇恩浩荡——”众百官见状忙面北伏拜,也跟从赞颂:“皇恩浩荡——”
这里永远没有白昼,只有那无边无垠的黑夜笼罩其间。他的双腿已不听使唤,整个身躯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破衣褴衫上布满血渍,多处皮肉溃烂生紫,周遭一股子刺鼻的霉腥之气氤氲全屋。鲍宣懒见廊道无人,便咬牙切齿地呻吟几声,喉间发出阵阵剧烈地窒咳,随之于口腔内涌出的一股股血沫,便顺着乌青的嘴角丝丝淌落下来。
鲍宣无力地斜靠着墙壁,双股兀自惊战不已,两腿一软,偌大个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往侧边滑去,渐渐栽倒在墙根的夹角里蜷成一团,颤栗的嘴角里仍止不住地往外冒出带泡的血丝。
不经意间自廊道走来五名狱卒,于槛门旁边驻足下来。为首的瞄了鲍宣一眼,便打开槛门云淡风轻地呵斥道:“起了起了!算你侥幸,鬼门关上兜了一圈儿,差点儿去见泰山丘丞!上边抵尔罪减一等,髡钳支边。”说话间便进了牢房,于鲍宣身畔轻轻一蹲,道:“也是醉了,本该有城旦随刑的,却只是告诫。看来这娃娃学子振臂一呼,朝廷也算是给足了脸面。”说罢便差二狱吏拖鲍宣起身,有狱卒便顺势用一把生锈的铁剪,将鲍宣那蓬松的青丝一点点直掠了下来,末了又于其脖间套了个重箍,以铁束颈,足缠脚镣押出了狱门。
鲍宣是何等忠烈之士,此生已足够,不愿求来生,心中自是波澜不惊。鲍宣自知,当你愈发恐惧黑暗,黑夜便会不请自来;当你蔑视黑夜之时,黎明却会不期而至,便会迎来清露一滴溅荷塘的晨曦。
曜曜金轮于厚厚的云层间刚一露头,一根根阳光便若离弦的箭镞般抛射下来,黑涯涯能刺瞎人的眼睛。鲍宣赶忙阖上了双眸,俟再挣开时,但见面前停靠一双马的辎车。确切地说,这是一辆用木板环扣的押解重犯的槛车,四面有横板加固,密不透风。人被扔进槛车之时,方知里面铺有一层厚厚的苫草。槛车每挪动一步,鲍宣只觉得蜷缩的周身宛若针扎般地疼痛。
长安东出的灞桥两岸,十里长堤有柳丝吐穗,百草萌动。此地最为长安要冲,凡自西东而入出峣、潼两关者,路必由之。今日三辅万民得知鲍司隶由此东出北上,皆万人空巷,夹道相送。而西宫东门那守阙上疏的上千太学门生,也步行十里云集于此,只为能轻折慢柳,惜惜伤别。
有人惊呼,鲍司隶槛车已东出霸门,新都候王莽忙委身下得轺车,俟整衣束带一番,便与故友刘歆喃喃丝语道:“灞桥自古又称情尽,情尽桥啊情尽桥,或是鲍子都不屑与妖人同舞,还是与旧廷断义割袍?”
刘歆见万人空巷皆来相送,遂捋须长叹道:“红尘沾衣轻轻过,不怪帝王不早朝。江山代有才人出,花前月下自逍遥。此情此景,敢言不是子都心境?”
王莽凝重地望着远方,望着那雾锁烟笼的青门的方向,散乱的胡须遂向后飘去,内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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