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华胥一梦(3/4)
只能瞧瞧这香柏梁架,相互哀哀叫屈了。”
孔光听了嘎嘎垂笑,又凭空暸了眼矗天的楼宇,摇头环手长叹道:“说得也是。这凤阙乃元鼎二年逢春所建,横跨多朝,熬死了多少条端端哇!”东朝就拽了他宽大的袖袂手指远处,“子夏来瞧瞧你我的应景……”他顺她手指翘首探去,但见一派林乱洞肃,天苍地茫,冷风敷面,刀霜剑冰,更觉岁暮天寒……
“是哇!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该是有所交代了。”孔光抚摸着身旁的鎏金铜柱,漠然垂眉长叹道:“顺天应时,万籁清明,不正是社稷久长之愿景么?退而求次,倒也心安,亦不做那绊脚的顽石,螳臂挡车,危莫甚焉!便由他去吧……”
东朝两眼泛起了泪花。见须卜近前拎巾欲沾,便曳过巾帕拭泪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哇!叹我那六弟妄生反骨,窝藏罪魁倒也罢了,淳于长一事又欺君罔上,不撞南墙是不回头喽!那时公为廷尉主事,不得不持节赐废后许氏咀药而死……”
“老臣记得,犹在眼前。后有丞相翟方进入宫弹劾,成皇帝念他国舅之尊,便私自将其遣送封国。丞相无奈,只得将其党羽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一干免去了官职,此案也算敷衍了事……”
“不想今日,又与那中山国舅结党为患,纵祸朝廷,你叫巨君如何容他?”东朝此刻已泣不成声。孔光躬身哀赞道:“绳墨之言,烨烨煌煌,老臣属实感佩万分!”东朝攒袖沾了沾泪,“安汉公不惜亲子性命,我怎好偏私再去护短?屡教不改,扶泥不上墙啊!罢罢罢,莫叫干臣寒了心,落得流血又流泪哇!”
“干臣舍得一身剐,敢把亲贵拉下马!毒瘤不除,肌体何安?尚有那梁王草菅人命,杀人无算,又与其姑母园子私通……三朝有司皆要治他,无奈天家出面说情。今又与那中山卫家结党乱政,条条桓桓,不容私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唉!”
太后惶惶张起了面首,见天禄阁宝顶金光乱闪,似有金戈铁马撕杀而来,便阖下双目喃喃道:“梁王刘立罪孽深重,却杀他不得。”孔光不由疑惑道:“却是为何?”“有朕一日,母家一脉便翻不起大浪,然箕儿年少,少不经事,若诛灭梁王杀一惊百,各路藩王定人人自危。一着不慎,兵马异动,怕又九鼎难保了……”
夕阳西下,余音绕梁。太师孔光将东朝之意巨细传上了金銮殿东厢,王莽不禁挥泪长叹:“依太后之意,将我六叔红阳侯伏法弃市,可怜我天下母耄耋之年,摘胆剜心,莽不成了逆子贰臣?若惦念私亲,放任不为,何以正身问天下矣?”
马宫听了也斟酒哑劝:“钧命一下,驷马难追。甄丰遣使者赴中山多日,乘传案治卫氏党羽,便是追悔亦是莫及,怕已人头落地了。”王莽黯然神伤道:“仆也无多追悔之意,倒叫那无妄之人冤死狱中,甚感痛心哪……”
孔光闻言焦急追问:“何人冤死,又为何故?”大司徒马宫颓然叹道:“大清早大理便传进捷报,言讲吕宽与辛兴已被捕拿,于昨日午后已就地斩杀。因鲍宣之婿引辛、吕二人,曾经藏身于南鲍草堂,女婿许绀业已伏法。鲍宣鲍子都并不知情,然有窝藏嫌犯之实,便被大理投入了长子县狱,谁知未待有司上报,鲍宣便以自戕了事,怎不叫人痛心哇……”
听闻诤臣无妄冤死,孔光不由啦啦泪流,遂哀对王莽唳哭道:“汉室肱骨,黄金书生,少文多实,誓死谏诤!呜呼、哀哉——”
王莽也敛目湿了眼睛,“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尚记得那是建平四年,鲍宣奉《谏宠用外戚贵幸书》中,提及天下乃皇天之天下,非是皇帝一人之天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非是皇帝一人之官爵。取非其官,官非其人,天下百姓难以悦服。殷望皇帝正视不智者为能,智者为不能之怪象也……”
孔光也随之哭赞道:“子都又历陈平民有七亡:气候反常,水旱为灾;横征暴敛,赋税如山;民脂民膏,搜刮不断;地主蒙坤,兼并农田;征调民夫,贻误农时;官匪劫掠,生灵涂炭;百里为侯,千里——狼烟哪……这番奏言,气得我孝成皇帝……整整绝食了三天哪!”
“铁骨铮铮,感恸上天,然逝者悠悠乘鹤去,叫我庸人泪涟涟……然,痛心疾首,又有何用?烦请司徒通告下去,姑且厚葬吧!”马宫敬听王莽钧命,赶忙起身揖礼称喏。
为防国舅起兵反叛,大司空甄丰派有司及大理正钟元,往四海八荒逐一剪除卫氏党羽,先将平阿侯王仁及王昌的儿子乐昌侯王安,辛庆忌的三个儿子:护羌校尉辛通、函谷都尉辛遵、水衡都尉辛茂,以及南郡太守辛伯等人一概处死,又大纛一挥,直捣中山……
为安抚幼帝羸弱之心,王莽又于当晚同太史大夫刘歆一道,赴宣室后寝谒见了天家。待二人向陛下及太皇太后行过大礼,王莽就跽坐下来倾身问道:“老臣近为庶务所困,不问课业已有些时日。这几多天来,完成的如何,可有玩忽疏怠之处?”
箕子赶忙揖礼笑答:“回伯翁的话,悬针篆练夜夜未辍,当日学业也无敢懈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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