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埋轮破柱(1/4)
刘歆本出身于经学史家,精通算术,又熟识校雠的编撰科录,此时起身上揖一礼,坐于案前敬请道:“陛下不妨通读一遍,若有不识,可逐字讲解。”
箕子精眸四下一轮,便略显倦怠地沉下首去,心不在焉翻读道:“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县法者,法不法也;设赏者,赏当赏也……”待他囫囵吞枣地念过一遍,东朝就于后捣头撇笑,“人大树高了,虽有顽劣,却也争气。念起书来,摇头晃脑还蛮用功的。”一旁的宫人都点头笑赞。
刘歆见陛下能吞吐下来,无生僻之字,就耐心伸指去逐句讲解:“法乃规制天下之尺度,也是君王手中的准绳。国朝制订且颁布法律,皆为依法惩处违法之人……”众人都在静心听讲,不防箕子突然问道:“伯翁伯翁,无论何人犯了法绳,都要开刀问斩么?”
王莽听了抚髭哑笑,道:“心无二用。法有大小,罪以类分,怎可混为一谈呢?”箕子抓耳挠腮道:“若是我等犯了大法,都要腰斩弃市么?”王莽垂首抿笑道:“文中不是有言么?尊贵者不轻其罚,卑贱者不重其刑,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也便是说,为人臣者功高至伟,犯了罪愆也不轻其罚。陛下勿需太过忧心,君主获罪,宜使削发以代首……”
箕子点头“哦”了一声,又转向刘歆揖礼道:“箕儿明了,夫子请讲。”刘歆垂首平复了心境,又逐字逐句解读道:“国朝设置各司官吏,皆为用来制约民众,不让生民恣意妄为;设立君王,则是用来制约百官,不让污吏祸国殃民;而宗法义礼,又是用来制约君主,不让其身独断专行……”
“伯翁伯翁,”箕子许是思想跑毛,又突然打断了夫子的话茬,转向王莽轻询道:“我的舅舅与内兄王宇……可是同出一伙么?”
东朝不防他崩出这话,就两眼泠泠斜睃过来,又轻拍他肩头私语道:“多嘴多舌!如今你伯翁为国主事,一身铁骨,亲手将嫡子咀药而死;祖祖胞弟亦难辞其咎,务要伏法谢天下矣;卫宝、卫玄以国舅之尊,结党乱政,孙儿哦,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箕子不由诚惶诚恐起来,赶忙伏拜席上道:“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祖祖与伯翁尚敢断腕,孙孙岂有护短之礼?”待平息静气端正了身子,又恭谨去聆听刘歆的教义。
“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是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此话之意便是:法行于天下,人等均莫放纵专行,道义取胜,则天下为公,万事便畅行无阻了……”
许是太后适才的言语太过犀利,夫子接下讲的释意,箕子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直到夜半鸡叫之时,有值守的宫娥正跽坐拨弄七枝灯芯,隔一熄一,便隐约听那龙床之上有粗喘之声,心生不妙便引灯一探,猛见皇帝正四肢抽搐,唇甲紫青……忙支腕抚鬓,险些昏倒……待强作镇定弃了宫灯,便炸起双手惊呼道:“快来人哇!快来人哇……”
万籁俱寂,夜半唳鸣,惊起一派踵踵人影,随之殿宇各处的嘈杂之声便似闷雷一般滚滚而来……内侍及宫娥们先蜂拥而至,黄门令、丞随后跟行。待太皇太后由长御、须卜搀入帝寝,一帮侍医正围拢龙床,七手八脚地挥汗施救……
王莽在承明庐内得内侍通报,就衣帻不整地慌忙赶来。有太医令丞及黄门各司见安汉公到,急挥汗如雨地揖报病情。王莽听闻无回天之力,一时间顿觉天旋地转,心胸骤凉,不由得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方咬牙切齿地怒指擎天,“速传涪公!速传涪公——”
然事不凑巧,当晚涪翁正轮休在北街的家中,听谒者快马通传府上,心头哪敢有一丝怠慢,急叫了童子挎上药箧,就马不停蹄地向西宫策赶。俟谒者前引跨入了帝寝,便三步并作一步行,袍摆入腰,捋袖伸指,待把了脉象探明病根儿,又匆匆探向了童子早已打开的药箧……
根根悬针刺入肉内,东朝与王莽皆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满面热泪又映着烛光,似漫天的星斗眨巴眼睛。那浑身惊起的鸡皮疙瘩,也密密麻麻挂满了霜花儿……
待皇帝痫症略有缓解,涪翁便命人熬了药汤,又折身揖告于王莽足下:“烦请明公,借一步说话。”于是二人趋至内廊,涪翁就急急复揖道:“安汉公请恕在下直言,陛下自中山襁褓始,未满足岁便染了眼疾。孝哀之时始称眚病。而眼疾未愈又旺火下走,谓之肝厥。肝厥遇惊发病时,手足指甲皆紫青,状如癫痫,僵仆不醒,醒则呕吐,头眩发热。此病实无痊可之法,只能缓解,无所根除,实难瞻望亲政之日矣!”
王莽听后骤然惊悚,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两行热泪遂哗哗自流,难以抑止。待仰首望天唏嘘有时,又曳袖拭泪嘶哑道:“我大汉自孝元帝始流传三代,代代皆为绝嗣而终么?前有路温舒‘历三七之节纪′,后有北地太守谷永之‘三难异科,杂焉同会′,三七之厄,务要一语成谶么?”
涪翁听后“扑嗵”跪倒,四肢伏地哭拜道:“明公救我——”王莽听了蓦然一惊,又赶忙伸手扶持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