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九锡之礼(1/1)
卢奴城外尘遮天，万马齐喑尽铁颜。大纛霍霍似冰刀，吊桥链索凝骨寒。未至深冬，却已尽显其味了。孝王后于城阖内里下了鸾驾，又由长女谒臣挽扶，门洞一开，腥风倒灌，凉气飒飒，毛骨悚然。
中山王命人放下了吊缆，便与谒臣一左一右，扶侍王母趋过了桥面。举目但见那城外四野战马咻咻，刀戟森森，似要慷慨赴死一般。
甄丰见状忙下了安车，率大理左监与官塘王丹，向孝王后卫氏伏地揖拜：“甄丰叩谒，袛请钧安。”孝王后还揖一礼道：“公等请起！”甄丰方与二人起身，又轻施一礼，“仆家此番不远万里，诣贵邑宣谕天家圣意，伏惟娘娘移动玉趾，折贵伏地听宣罢！”
孝王后赶忙退后三步，埋首莺声肃揖道：“君为四辅勤劳王事，敝邑藩属，焉不从命？”说罢俯身跪下地来。身后藩臣们见此情状，不由分说便伏地大拜。
甄丰抻旨宣读道：“元始三年十月己丑，有司核中山国都尉卫宝及弟玄陷吕宽案，结党乱政，夷三族……”
孝王后闻听此节犹晴天霹雳，不由小拳“啪啪”顿地，又一手扯乱了垂云髻，一手挥掌掴脸自残……卫宝、卫玄睨见此状，不由惊惧，遂仰后支身拔剑而起。一帮甲兵忙持戟厮杀，二人尚未退至吊桥，便被乱戟挑落于濠河……
甄丰不由蹙眉哀叹，待心情稍复，又奉旨续宣：“太皇太后策曰：都尉二人假天子亲幸，欲乱朝纲，然生民厄会，必假手于人者，故二贼结党而亟灭。譬若驯狼守羊，终逞野心。昔有胡人金日磾，忠与伊霍比肩，何哉？夷后着孝王后避门思过，择王丹徙中山郡太守，以辅王事。”
策书一收，便见中山孝王后已晕厥倒地。甄丰回眸大手一挥，北校铁骑便跃马腾空，“扑哒哒”直朝卢奴城驰去……
而于万里之遥的金銮殿上，少府宗伯凤正当堂筵讲人后大义：“宗藩入嗣为人后之谊，须奉大宗。为人后者为其子，既事大宗，则降其私亲……”
身为侍中的都成侯金钦，早于殿中尤看不过。此间看皇帝百般窘迫，急上心头也束手无策。忽而想自己与从弟金当同陛下一样，都是承嗣过来的，围魏救赵也无不可。金日磾传子金赏节侯，金安上传子金常夷侯，兄弟二人皆无子嗣，就由王莽出面牵头，将金钦与金当都过继过来，以奉金赏、金常的大宗祭。
这下见皇帝受尽委屈，金钦便仗着金当与王莽为姨表之亲，遂奉笏出班启禀道：“光禄大夫侍中臣钦，谨奏陛下、太皇太后：少府教义，不敢苟同。便如金当多次上疏，请赐母南为诰命夫人，却屡遭朝廷封陈。下命秺侯的诏书里，也只陈述日磾功勋。当名为以孙继祖事，自当为父祖立宗庙。继父之庙，宜使国家大夫为主祭事！”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太皇太后立身拂袖，怒指金钦笑骂道：“正因你过继于夷侯金常，方被徵调为大司马司直，直至侍中封侯位。今又欲弃大宗庙，反去孝敬你的私亲，大逆不道！犬马知恩，鸱枭无义，以禽兽报人者，也必来禽兽之报也！”
王莽听了也坐卧不住，便起身群揖一礼道：“此等悖论，闻所未闻。兹事下达四辅公卿、大夫、博士及议郎，皆来议议侍中高论，四辅三公洗耳恭听。”
一旁的甄邯早怒不可遏，便迅急出班揖禀道：“右将军臣邯谨奏陛下、太皇太后：今日臣要弹劾一人。金钦幸得通经术，超擢帷幄，重蒙厚恩，封袭爵号，却出如此不孝之论！前遭故定陶太后背本逆天，孝哀皇帝不获厥福，乃者吕宽、卫宝复造奸谋，至于返逆，咸伏厥辜。金钦却为父明祭祀而不入夷侯常庙，进退异言颇惑众心，乱国大纲，污祖不孝，罪莫大焉！且诱秺侯上母南为太夫人，失礼不敬，又弃大宗非人臣所宜，大不敬，宜诣司空诏狱议罪！”
诤言一出，众卿附议。金钦一见便惊骇倒地，突口吐白沫乌拉道：“微臣知罪！表兄救我——”王莽勾头怒目相向，狠甩袖袂喝叱道：“此僚不惜违逆天理，讥讽圣人，何有颜面再苟活于世？”
诉罢便有二谒者奉命上前，正要劝他归府谢罪，但见金钦撅地而起，拨开甄邯便往外跑……待二谒者小步慢撵赶上时，金钦已磕倒在丹墀阑前，脑浆迸裂，鲜血溅得遍地都是……
东朝听报金钦已死，便挥袖着人归家埋殡。待安心甫坐，方对甄邯褒扬道：“右将军以纲纪国体，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户！”甄邯赶忙叩头谢恩。
东朝又搭眼轮了一遍，方对金钦的族侄金汤言道：“金常无后，便改封侍中诸曹中郎将为都成侯罢！”金汤听了迅急出班，就伏地叩谢太后隆恩。东朝遂倾前叮咛他道：“夷侯的香火不能断了。朕今日将你过继他家，承他的爵，奉他的祀，切莫再顾私亲了。”金汤赶忙伏地称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