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华胥一梦(1/4)
只因夫君一去难离舍,吕焉复命静园之时,已属翌日。她先回阁中褪下了被鲜血浸染的一身赭衣,又身披缟素,浑身踉跄着进了书斋,见家公一脸错愕之色,便乱发敷面落拜在了王莽跟前。
王莽见她披了一身服孝的麻衣,不由得泪水涔涔浸湿了方瞳……这亲手哺成的肉团团哇,如今将蚀为一抔黄土,阴阳两隔,再无勃溪,怎不叫人肝肠寸离……
他支手欲扶又蓦然抽回,待蹒跚近前,怜看着儿媳哭拜在地,不由嘶声啼泪道:“暮年丧子,浮云之秋也……犹万箭穿心,挫骨扬灰……晨入青丝——暮成雪,芳华殆尽——笑春晖矣!”王舜、刘歆与司马护军皆沾袖劝慰:“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伏惟明公以贵体为重,节哀、顺变吧……”
王莽战战仰起了泪脸,又双目怒视梁头道:“着大理……将异端吴章与乱伦的畜生腰斩弃市!尚有那些乱臣贼子,等我负荆报于东朝,再行发落罢!”王舜赶紧揖行一礼,“事已至此,毋庸多言。宜将长孙送入祖茔,白事办妥,再报不迟!”
王莽背手蹀躞了几步,又侧脸轻嘱吕焉道:“你先起来,回房去吧!”吕焉起身肃揖一礼,就垂首退出阁门而去。他亲见那一身缟素如云逝去,耳边似有挽歌之声,就蓦然回首,拂袖阖目疾愤道:“嫡长王宇既已伏法,不入祖坟,随手抛于那诏狱林中,不封、不树、不设祭,族不丧服!”
“明公——”众人听后泪流骤止。王莽见人都瞠目结舌,语气也便随和了下来,“既然犬子……无缘安命,便叫嫡长四孙王宗……承公车司令,袭爵——新都侯吧!”众人听罢,皆泣拜于地。
暮秋凋敝惜别离,天凉衣薄冬探门。此时节里飞沙走石,寒风蚀骨,在宣平门里尚冠后街的东市门口,敬武公主继子薛况与博士吴章被大理寺兵勇腰斩之后,又将身首车裂弃市。但见街面之上骨肉坨坨,腥血遍地,真叫人不忍卒睹……
吴章横染天字要案,弟子千人怕惹祸上身,尚无一人敢来收尸。至日近黄昏,方见一马车自北阙甲第匆匆赶来,至刑处下车便抚颅大哭……围观的路人都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言说此人名讳云敞,字幼儒,三辅平陵人,年少时拜博士吴章为师傅,习读《尚书》,如今已做到了大司徒掾,在马宫手下稳居卿位呢!
云敞恸哭着向四方磕拜,拜后膝行着将恩师的肉体一块块小心翼翼地捡起、拢好,又紧紧搂护于自己怀里。俟马车启动,哭号而去的那种悲壮,早已不惧自己生死,不惧套上所谓与恶党同流合污的罪名。
云敞公然遵古师礼,将夫子的尸首敛棺而葬,京师人皆骂吴章的同时,却也大赞云敞的高义。此事酝酿上了常朝,便有胡刚出班启禀:“御史中丞臣刚,谨奏我陛下、太皇太后:吴章伏诛,万人空巷,皆赞明公严刑峻法,重谴亲人而不念私恩。吴章贵为当世名儒,门人过千,此恶人之党,皆当禁锢不得仕宦,以儆后世。伏惟天家恩准为盼!”
胡刚的这番旁敲侧击,也着实惊到了一帮臣僚。云敞贵为马宫的属僚,做事一向廉洁奉公,两袖清风,深为司徒所倚重。如今见胡刚剑指掾使,心中不愉,正欲出班辩驳时,却见云敞早奉疏禀上:“大司徒掾臣敞谨奏陛下、太皇太后:臣子今日务弹劾一人……”说罢就将一筒奏疏呈递了上去。
太皇太后接过奏疏便蔼蔼问道:“这是要弹劾哪家臣子?幼儒不妨信口道来。”云敞赶忙躬身回禀:“自身不正,焉正他人?臣子今日弹劾之人,便是司徒掾——云敞云幼儒!”此言一出,众皆瞠目。
太后也是一脸懵懂,“这是要反躬自省,弹劾自己呀?”“正有此意。”此间云敞眼圈一红,就两泪拉拉自流道:“恩师吴章染泼天大祸,腰斩弃市而无人收尸,臣子闻后犹乱箭穿心,肝肠寸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臣便斗胆收拢碎尸,敛棺葬之……贪恋小私而无识天恩,小臣惶惶不能自己。既有前愆,勿需开脱,伏惟天家不吝赐罪!”诉罢己是泣不成声。
东朝生就的菩萨心肠,听了此事也感慨万千。怜看着云敞恸哭抹泪,就支手示意二人道:“卿等起吧!先着四辅当堂议议。幼儒这番微言大义,怎生不像那虎狼之词呢?”
太保王舜瞻见云敞有这番高义,也感佩万千,就出班盛赞云敞道:“幼儒虽有朋党之疑,然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如栾布一般义薄云天,灿灿可昭日月也……”
太傅王莽也曳袂出班,拭泪揖礼高赞道:“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忠臣当无境外之谊,弟子应有柬修之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其善哉?如此高义宜置大位,可予之中郎谏大夫!”
云敞闻言羞愧难当,急又出班辞谢道:“仆罪愆深重,有负天恩,不敢居于这庙堂之上。多谢二位君侯宽仁,不才惶惶,汗颜无地矣……”睨见众卿都高赞云敞,御史中丞便立身拂袖,怒喝一声:“北叟失马,祸乱朝纲……”
太后搭眼儿瞥胡钢一眼,就垂眉攒袖哑叹道:“既尚大义,允公所请。朕可听说那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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