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四)(1/3)
当她找到自己的孩子时,那个长得和她小时候别无二致的瘦猴子正在海边发呆。
她的面前摆着已经垒好的石堡,只是似乎是她刻意的平衡游戏,堡垒只有一块圆润的石块支撑,随着陈由接近的震动,堡垒一下子坍塌开来,这把小姑娘吓了一跳。
她本来想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作业写完了,妈妈。”
这样熟悉的一幕勾起了陈由很遥远的记忆,远到陈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了,那天母亲没有打她,只是领着她沉默走了回去,她知道母亲哭了一路,这让她害怕,比挨打还要害怕,但是母亲没有打她,只是哽咽着给她说溪边危险,又和姥姥交代了两句,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就连夜回去了城里。
这和自己后来一路要强的母亲形象大不相同,以至于自己已经忘记很久了,她温柔的样子有多么让人难过。
她蹲在了小猴子面前,“在搭什么?”
“和朋友的家。”
陈由看到了下面被压碎的两只海螺,更加不好意思了。
又有点想逃跑,这种心情面对自己也是一样的。
“我不怪你,妈妈。”
“什……什么?”陈由有些诧异,因为她其实很记仇,她很了解自己。
“这种意外时常发生,只要朋友够多就能不用在意,我的朋友很多。”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呆呆看着小女孩的面孔变得陌生,明明都是她,却完全不是她。
“柚子。”
“柚子是我朋友,给我个面子。”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欺负人,妈妈说那是错的,但是我也不喜欢你。”
无数小学时候的画面闪回,被折断的铅笔,打翻的墨水瓶,扯坏的头花,还有不存在过的朋友。
“不对,陈由,我们朋友很少。”
小女孩和她一起看着海螺壳下寄居蟹的尸体。
你也在幻想和小动物说话吗?
但是虚构之爱只是自我怜悯。所以这样的回答,你居然是在可怜我吗?
朋友是永远的虚构假设,因为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物种,这从来不是可怜,只是描述我们的特征。
“但是我想成为你的朋友……孩子,我明白你的孤独。”
这是出乎小女孩意料的答案,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案,对于被爱的渴望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陈由注视着记忆中的自己,她等来的答案终于不是不要任性,而是“好”,哪怕片刻须臾,她原谅了生活的痛苦无力。
她们在海边呆呆对视着,海浪声在二人安静的审视中越发喧哗,二人都不知道故事该如何书写,这是超越记忆的推演。
甚至海边也是梦想,真实的故事只是发生在村庄边的水沟旁。
她想去看海,因为影像中的海足够大,仿佛能包容无尽的距离,甚至包容天空。
“那……那我原谅你了,妈妈,陪我搭房子,可以吗?”
“妈妈不会,你要做一个示范。”
小家伙哼哧哼哧推开了倒塌的建筑,露出了深深插在深处的瘦长基石,而不是其上那颗圆润的石头。
“要先打地基,这样的石头方便埋进去……”
于是陈由回顾了这段已经被她遗忘的建筑理论,又动手帮小姑娘把石头重新垒成了高塔,不是城堡。
她起身拍了拍手,生了个懒腰,看着一脸期待的小女孩,“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小女孩没有回应她,只是指着远方。
“妈妈,看,大海在烧。”
她闻言看向远方,空旷的海面波光粼粼,细碎的海浪尖闪耀着太阳火焰的光辉,原来不知不觉,太阳就要落山了。
她惘然和自己坐在城堡旁边,一起看着这让人悲伤的一幕。
为什么要悲伤呢?为什么要悲伤呢?
陈由不明白,陈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悲伤,而这次尤为浓烈,不论是悲伤还是遗憾。
“那象征了什么呢?”
小陈由也向她提问,但是当她看向她的脸时,发现再也看不真切。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海呢?你知道沙子中藏着硌脚的玻璃屑石块,浪花底下破碎着腐烂的海草和尸体,你只是构想了理想的画面。”
陈由看着自己梦想的画面,想说点漂亮话糊弄过去,却开不了口。
只能实话实说。
“不然呢?为什么不给纸片人脸上种痤疮呢?这只是关于美和梦的精神符号,我是肤浅的普通人。”
“说得没错……也说得好像我应该反驳你一样,但是为什么我要反驳自己呢?”
二人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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