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绕升(1/1)
散文《外婆.老枣树》
作者:春江夜雨
外婆去世已经二十多年了。然而,外婆家门前的那棵老枣树一直活着,直至去年才听舅父来说,那棵老枣树在前年的冬天死了。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外婆是一位慈祥善良、和蔼可亲的老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一双三寸金莲难以支撑她那瘦弱的身子,清瘦的面庞,眉宇间有一粒芝麻大的小黑痣。她上身经常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大襟蓝士林布褂,下着一条打着补丁的黑卡基折裤。
外婆在世的时候我很小,自从我一个人能认识去外婆家,每年的寒暑假和在枣子成熟的季节,总是免不了要去几次。
外婆住在离我家所住的老街,只有五里地的红庙公社莲花大队,一个名叫蹲鸡窝的乡下。
外婆的家,座落在村子的最西头,是几间早年的土墙老屋。西北边的外墙爬滿了“爬壁虎”厚厚的深绿色的籐蔓。临近外墙边,是一片竹篱笆圈围起来的菜园。
外婆家门前不远处是生产队晒谷的稻场,当地人称为稻床。穿过稻床,是名叫西冲的一片广阔的平畈。
外婆家门前的右侧临近菜园边有一棵枣树,那是外婆亲手栽下的,足有两丈多高,那长着带刺的长杈直刺天空,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
记得那年在一个枣子成熟的季节,我心里想着“大概枣子熟了”,想着那一粒粒白里透红甜甜的枣,我就嘴馋。那天下午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对父母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一溜烟的往外婆家跑去。
外婆忽然看见了门外的我,她艰难的迈着碎步,从屋子里颤颤地迎出来,亲切地呼着我儿时的乳名,蹲下身子整了整我破旧显小的上衣,一把搂住我。
她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一边急切的询问我家中的近况。我一边回答着,一边不停地扭头瞅瞅外婆家门前的那棵枣树。
外婆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颤颤的把我牵进屋子里,从床头边的木柜里端出一只瓦罐,把平时被风吹落的她捡拾并积蓄的红枣,拣最大最红的塞进我的兜里,直到我的口袋装不下为止。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在桌子上,让我挑最好的吃。外婆坐在我的身边,用慈祥的目光久久的、久久地看着我……。
记得有一年,枣子还未完全成熟,树梢上挂着一些半生不熟的枣,我却早早地去了。
外婆又端出了那只瓦罐,里面是空的。只见她颤颤地往外走,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树桠打去。尽管已竭尽全力,仍只打下几片枣叶,而外婆却跌倒在树侧的污水沟里。
我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慌忙将外婆扶起来。外婆一边吃力的直起身子,一边喃喃地说:“这鬼天气,一点儿风也没有,喜鹊儿也不来了”。那时,我的心里沉甸甸的,眼里噙滿了感激的泪花。
自一九六八年年底那个雪后的冬日,我随全家下放到农村之后,一直没能再去看她。
我总是常常想起外婆,想起外婆家门前的那棵枣树。
想起外婆那双小脚行走的艰难,却用石磨一粒一粒地碾磨出面粉,用韭菜煎饼给我吃那种难忘的香味。
想起那年冬天我和外婆同睡一铺,冬夜里她把我冰冷的双脚紧紧捂在她的怀里,轻轻地给我按被子的情景。
想起外婆颤巍巍地绕过那片菜园的篱笆,沿着长滿蒲草的水滆,站在村口的那条小路上,目送我渐行渐远的目光和她那在风中飘动的白发。
我全家下放后第三年五月的某一天,母亲娘家一个来送丧信的本家亲戚,找到了我下放地方的家,他告诉我的母亲,“外婆走了。”
那是在一个麦收的季节,父母必然要去,留我看家。而我未能和外婆见最后一面,成为我永远永远的遗憾。
父母走后的那天夜里,我梦见了外婆,梦见了外婆家门前的那棵老枣树,我伤心地哭了。
第二年的清明节,我去给外婆扫墓。那天晚上,我坐在外婆家的门槛上,呆呆地仰望着没有星月的冷冷的夜空,望着那棵光禿禿的直刺夜空的老枣树,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外婆走了,她永远地走了。
如今,那棵老枣树也死了,让我不禁又想起了我的外婆来。
哦!我心中的外婆、老枣树。
(背景音乐:梦里水乡)
谨以此文怀念已逝去的岁月
初稿于1992年1月
修改于200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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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