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三味书屋(1/1)
（1）
暑假最后一日，沈依乔在日记中写道：
“凡事皆有代价。
当我把转学文科的决定陆续告诉若乔、爸妈、柏老师以及其他老师同学，我感到自己逐渐被解放，同时不解、怀疑、焦虑这些情绪却传导给了他们，随之而来的是对于我这一行为的评价。唯一没有评价的人是萧梓舟。
活了十七年，我从未把自己置身于如此纷繁的观点与议论之中，以至于最近听到的关于七中文科的负面评价比往年加起来都多，似乎在七中选了文科，就彻底不是“好学生”了。
若乔和我有着同样的处境。虽然，我不完全清楚她对于理科5班的感情是否和我一样深厚，但不论是从天资还是从前途角度看，她都应该和我一样，重新开始。不过，我的提议被她拒绝了。除了天资，她在其他很多方面都和我不一样。
比如去年外婆走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吞没，心脏像是被摁住一般，只有哭泣能让我保持呼吸。可是，在我哭的时候，为我擦眼泪的竟是若乔。
她不可能不难过。自小，她个性更烈，外婆也更惯爱她。每每她与妈妈有冲突，都会第一时间去抱外婆。对她而言，外婆几乎是比爸妈更亲的人。可在去年那段悲痛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哭过，我问她怎么忍得住，她说：哭已经没用了。
也许，若乔是比我厉害。她有更宏大的理想，有更冒险的追求，她愿意为用高考为自己的完美主义去赌。我曾怀疑，她的义无反顾会不会有些愚蠢；我也曾替她担心将来她会不会为此付出代价，会不会后悔。
可我们终究是两个独立个体。从今以后，在学业上，我们俩都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萧梓舟在语文课前的文摘朗读中分享过一句话：“唯有热爱让人永不止步”。我深以为然。这些夜里我辗转反侧，思考着我热爱什么呢？
我热爱明媚春光中的鸟语花香，
我热爱盛夏大雨后的青葱凉爽，
我热爱温柔秋夜里的清风明月
我热爱纯白冬雪下的生机希望，
我更热爱把这些意向呈现于文字。
这是能包容我生而为人的情感的形式，是我真实感受到的老天指明了我去做的事。为此，我愿意不做“好学生”，愿意离群索居、承受孤独。
奥斯卡王尔德说：‘生活一直是你的艺术。你已把自己谱成了乐章。你度过的时光就是你的十四行诗。’
我就是我，我的选择是我，我的人生是我，不被任何界限与框架定义的我。”
依乔落笔很重，日记本被一笔一画雕刻得得凹凸不平。合上日记本，她手心出汗，手腕发酸，但她的内心更加坚定了。
（2）
盛夏余韵犹在，阳光透着灼热锋芒，偶有一阵风掠过，卷起书页间的蝉鸣，将短暂假期揉进记忆。时光的脚步轻缓却无情，新学期如同一场静水深流，悄然涌入年少的时光深处。
高三如期而至，整个年级搬到了顶楼，教室后墙贴上了倒计时数字牌——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三百天。
沈依乔进入文（4）班，几乎是被班主任潘懿云搂着走进教室。她坐在第三排，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的位置——不会被粉笔灰呛到又不至于被后面不爱学习的同学影响到。
高三第一天，教学楼文科片区因沈依乔的到来而轰动。沈依乔脸上带着一种跃跃欲试又腼腆羞涩的笑意。她心满意足，她又是从前那个心安理得、从容不惊的沈依乔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在考场上思前想后，再也不用勉为其难地强记化合价和实验步骤，再也不着急在考试后抓住同学核对答案了。从今以后，她希望人生中只有一切古老悠长、简洁深邃、沉静美丽的东西。
高三第一天，无声的号角在学生们心中吹响，但沈依乔却像是卸下了千金重担。
高三第一天，沈依乔不准备参加第三节晚自习，但她在教室里多坐了一会儿，等待走读生回家、住校生自习后校园空无一人的时刻。在夜色中，她独自来到教学楼南侧的广场上，望向熄灯的操场，望向校园外远处停工的塔吊，望向高远的天空。她觉得今晚的风、天上的星都在为她庆祝，庆祝一段崭新人生的开始。她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想要轻盈地跳起来，大声地喊出来，可是她克制住了这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笑着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朗朗星空轻轻地说了一声：“高三，你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