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断臂者(1/2)
大陆之北中,其国曰闵人。
鹅毛般的大雪似乎永恒地向着已然冰封的地面轰炸着。落寞的太阳低低地悬垂在地平线之上,几乎要与其贴近。散发着清冷的白光,它的无力的热量每一瞬发出,即挥散在了广阔的空间中,与凌厉的寒气融为一体。寒风从北方的海岸卷来,波涛怒吼不息……
门被轻轻打开,然而陡然入侵的寒风仍是把屋子里的人惊得一抖。门边钻进来一个男人,穿着最厚的棉衣,以至于整个身体稍显臃肿。他提着一个沾满雪的布包。他进来后来到火炉旁,把布包轻轻放在旁边,便如释重负地坐在屋子里几人的两米处,摘下手套,用双手上下抚了抚他的脸和通红的鼻子。
火炉旁原本的两人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便又偏过头盯着火炉,眼里反射出闪烁的火光。他们二人时不时随意互相说上两句,说时声音充斥了整间屋子,而说完后屋子更显寂静。
好长一段时间,屋子陷入完全的寂静中,只有炉子中的火星翻腾着,棕黄色的木柴逐渐化为灰烬。
“添点柴吧。”
离男人最近的那人一边起身,一边长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添好柴,又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坐了一阵,突然开口道:
“你是回南方的?怎么这么晚?最后一批已经走了三天了。”
“不,我要去北边。”
那人又沉默了,火星在他的眼里跳跃了三个来回,他才长叹一声:“也对。”
“你从哪里来的?”
“天麓垂阳。”
“怪不得——那里挺暖和。但你在闵人待过很久吧?”
男人露出一丝惊惑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眼神。你的眼神,跟这里的人一模一样。”那人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没有这个眼神,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那人似乎更健谈了:“去干嘛?”一边说着,一边倒来一杯热水,推到男人面前的桌沿上。
“我的父亲,生前是闵人国的士兵。”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个布包。
那人立刻明白那布包里装着的是什么。
“歇一夜再走吧。”
“不了。”
“那吃点东西吧。”那人找来两个馒头,从锅里面拿出来后向四面八方喧腾着白气。
男人没有拒绝,而是趁着馒头冻成冰块的过程赶紧吞咽下去,最后,他把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我得走了。”
大雪封锁着的大地啊,寒冷归零的一切,为何还要予人一丝生存的希望,使他化作尘粒,行于白色的荒原?
雪地中的脚印向前生长着,向着比北更北的北方蠕行。他停下来,从行李中取出一颗火红的石头,淬火石,然后将其砸向地面。以石头为中心产生了一个半球形区域,其中的雪迅速地融化着。他在区域的边界上坐下休息,听着寒风呼啸。
但他察觉到了另一种声音——一股极致野性的杀意,雪地中发出不断加快的嘶嘶之声。
极地狼。人类将其称为极地的主宰。它们绝佳地适应了这无比严酷的环境,因而,它们是妖兽之王。它们暴残,狡黠,低劣;它们脆弱,纯灵,高洁。它们,此刻,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他的心猛地一缩。迅速抓起淬火石,将其火力释放至最大,在身周画出一个火圈。赤色的火焰在一片白色中极其扎眼。然而狼群的步伐丝毫未乱,无数双深渊般的目光向着火圈的中心聚焦。
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冒出这四个字。
狼群越靠近火圈,火焰便越发暗淡。
他无力地望向天空。那里同样一片白色,什么也没有。他又低下头,看向那个布包。
但他还不能死。
……
屋中。
“上天已如是,人何必相难!”
“是啊……但是,人活着,对天,总得吐一口气。”
……
海浪静静地撞击着冰盖,发出静静的摩擦声。左臂幻失的疼痛仍然清晰地照进大脑,但他的心无比平静。他从布包中取出另一个小包,放在冰面上,然后蹲下来,右手伸进去,抓起一把,而后起身,向着海的边际,挥洒。顷刻间,白灰飞扬,悄落寒潮……
太阳冷静地将身体没入水中,任由最后一丝余光无处消散。而后,永夜降临。
故有诗叹云:
大陆之北中,其国曰闵人。
冰封千里未应寒,雪落万丈休论灾。
极目远眺无活物,装车欲去漫山雾。
莫问行人为何来,来者皆是他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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