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有那样一个冬日(1/1)
散文《有那样的一个冬日》
作者:春江夜雨
那是农历一九六八年,一个雪后的冬日,距离过年只有十几天了。
水缸里最后残存的一点水,结着厚厚的冰。前几天我从魚行里捡回来几条鲜活的小魚,在缸底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我看着面前那几只死去的小魚儿,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清晨,父亲和母亲正在把桌椅板凳、家具杂物一件一件的搬上板车。剩下一点实在是放不下的衣物,用旧床单打成了一个包袱,由母亲背着。
别了,我的故乡。
我回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即将离开的我土生土长的家,我的鼻子一阵发酸,一种莫名的伤感顿时袭上心头。
门没有上锁,就让那么敞开着。
父亲拉着板车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推,母亲携着我的妹妹跟在后面。沿着后街的河埂,出了老街,穿过桐枞公路,踏上了尹河大堤。
雪后似乎更冷,河堤上是厚厚的积雪,只有河堤的中间被行人踩踏出几个深深浅浅的脚窝。父亲用力拉着板车,我在后面使劲地推。无奈雪厚难行,只能走走停停。
四个人脚上的布鞋已经全部湿透,我索性脱下布鞋,赤足而行,脚冻得已经麻木,根本不知道痛。
路上极少行人,只有朔朔的北风。放眼望去,毫无生机、萧索而沉寂的原野一片洁白,河面结着尚未融化的冰。
从老街出发,到走完尹河大堤有十五里路,走了将近三个钟头。
远远地看见连接尹河两岸的那座木桥,有四个村民扛着扁担绳索,站在桥头正在等候着我们。
父亲让我去尹河供销社买了两包长虹香烟,记得是二角七分钱一包。回来拆开一包,给四个村民每人敬了一支,随后连同未拆的那包,递给了年龄稍大的那位,让他们几个人留作在路上抽。
过了尹河桥,是纵横阡陌的田间小路。父亲将板车丟在一位熟人那里,那人是曾经的邻居,曾住在我家后门的对面。他是一九六四年回乡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尹,因为个子大,街坊邻居都称呼他尹大个子。
窄窄的田埂,被积雪覆盖着,无法辨别哪条是通往石南的路,我们全家只能寻着那条脚印最多的路走。
过了尹河桥到石南公社,还有十几里路。经过建设和官塘大队,直到快要晌午的时候,才走到那个穷乡僻壤——当时名叫石南公社铜庙大队庙儿嘴生产队。是在一个既没有一棵树,也不长草的荒岗上。
在山岗凸起前伸的岗头上,是一块平整的被白雪覆盖着的稻床,稻床的后身有五间牛栏,其中两间已被打扫过,那是生产队为我们全家人准备的栖身之所。
两间牛栏,是夯土的墙,没有窗户,牛尿和牛糞的骚臭味刺鼻难闻。我和父母一件一件整理摆放着家具,然后又用几块土坯,在外屋垒了一个临时的灶。
父亲提着木桶去岗下的水滆里打水,母亲赶紧打米做饭。烧的柴火是堆放在稻床上草垛的稻草。浓烟弥漫了整个屋子,久久散不出去,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灰蒙蒙的天,妹妹站在岗头凛冽的风中,冻红了稚嫩的脸,呆呆地凝望着山岗下那一片雪后茫茫的原野,和屋顶被白雪覆盖着的村庄。在那一刻,我不知道她幼小的心里正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今生,我永远忘不了,忘不了有那样一个雪后的冬日。只要想起,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总是会忍不住地流泪。那是农历一九六八年底的冬天。那年,我十六岁,妹妹才只有六岁。
写於 2023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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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