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夜与梦(1)夏日之梦(1/2)
不是为了到达高处而行走。高处,那里有的是无人可与之诉说的凄凉,以及高处不胜寒的悲怆。就只是为了行走而行走。一双脚紧紧踩在土地上,沾染上了尘土。此时此刻,拥有的是像荒原一般无边无垠的闲适与自由,有的是日月星辰一般的光芒在流淌着。行走就只是行走。每走出一步,就既是出发,又是抵达。时间已经无效。每一步都是从现实迈出去,也都走向了时间之外,没入永恒之中。
黄晶晶胡乱发着呆,胡乱画着画。这是第几次画想象中的大海呢了?她放下画笔,关掉了灯,望着渐渐发出灰白色微光的天空。
夏日之夜是短的,梦也是短暂的。她自以为是一个不擅长别离的人,从来就只不过是希望在一个黎明的时刻安静醒过来。等完全醒来的时候,梦中人早已离得远远的了。再好不过。
对一个人若只是出于喜欢,一切事情就显得简单。所有的行为都只用听从来自灵感、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所有问题与困扰,以及它们的所有答案,都源源不断涌出来,浑然天成,自然而然。若只是出于喜欢一个人,这种心情若只是停留在了心情的层面,一切就会越发地显得简单了。
她看着画,在画面里,应该有一个看海的人吗?有的话,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若是两个人的话,黄晶晶想,他们之间必定是没有互相喜欢的,而必定只是其中的一个人单向地喜欢着另外一个人。这种喜欢,就类似于,当他走在前面的时候,她心里就只想上前去抱住他。却又苦于无策、恼于无策,哪怕就算只是出自于真心、发自于内心,所有的手足无措也不能够因此而一一化解,所有的困扰,也全部都无法不攻自破,没办法迎刃而解。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人就只能够明白一个人他自己的感受,无法同时也弄明白另一个人的感受。
就是这种感觉,挥之不去。每当这种时候,她能够找到的应对方式就是去一头栽下去,尽情地让自己沉浸其中。反正,总会告一段落的吧——那就熬着吧!那就等着吧!
黄晶晶看一眼天空。年轻烦恼真多。
窗外飘来了一阵阵烟味,久久徘徊萦绕,搅浑了早晨的清新的空气,惹得人心烦。是谁、什么样经历的人,会在像这样的一个早晨,以一种附加的、非自然的气味来混杂纯粹的早晨的气息?但那个抽烟的人恐怕也没心思想到这许多,他要的,也只不过是想在这个早晨抽上一支而已。
对面楼房的窗户是一排一排齐整整的黑洞。在其中的某一扇窗户洞里,有一个身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她一头黑色的长发披垂着,整个身体在阳台上走动着、忙活着。那身形,看上去就像是在飘来飘去一样。虽然隔着这么些距离,也看不分明她具体正在做什么事,但想必就是在洗漱以及准备着一家人的早餐了吧。
那里正是她的栖身之所,也正是她的被缚之地了。一个随意地搭建在逼仄阳台上的厨房,那里的空间只够放得下一个狭小的灶台、以及一些堆砌的锅碗瓢盆——这就是一个女人从生到死的全部内容了吗?
已经活着许久了,却又感觉好像是方才从一个冗长的梦中醒了过来,一切尚且未及开始。一个人还并没有开始活。睁开双眼的时候,还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对于所谓的广阔的自由的向往。但那所向往之物,说不定只是徒有四壁的牢笼呢?并且,如果所有的人生都是如此,在一个冗长的梦之后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牢笼之中,那么,所追寻的,也许反而只是那梦境中的微妙不同所带来的小小满足与虚荣?
擅长做梦吗?梦中所向往的那种安稳的日子,真的是安稳而非暗流涌动的吗?难道不是和醒来的时候一样,内心也同样地难获安宁吗?也许,真正渴望着的是灭亡。
所以,一个人才会和另一个人去遇见,这一切怎么不是出自于宿命呢?它能够唤起所有对于毁灭以及渴望毁灭的心情的记忆。对生的狂喜迷醉与对死的极度渴望、对毁灭的欲望,那种姿态,早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本来的样子,而只不过是生命本身的二重属性的显现,是生命的自然本质与本能。此时此刻,一个人同时在这里而又不在这里了。——但,在那一切发生之时,一个人尚且都还不是她自己。那时她都仍然还未意识到她自己。那么,她还在哪里呢?
在混沌之中冲撞、较量,有时下坠,没有尽头,这过程并不轻易。一个人比以往陷入了更粘稠的黑暗之中,呼叫挣扎都不再有用。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或呼吸,感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团类似于人形的黑泥做的丑陋玩偶,只是一次比一次坠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声音没有了,视线没有了,感知、触觉也没有了,只有一星半点遥远的记忆时时搅动着,偶尔将她唤醒了,又令她再一次扭曲着肢体,费力不断挣扎着。
黄晶晶拿起笔,在海边画上了一团模糊的人影。轮廓不要清晰,颜色不要鲜艳,界限不要分明。在看着这幅画的人,也许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正在看海的人,也许看不出来。那一个身影正摇摇欲坠,她看上去虽然站立着,却像是随时都要融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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