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东西 (四)(1/2)
说来也巧,那年我们队上就因为等屠夫,赶晚儿才杀猪分肉。那天没电,大家就点燃了火堆和马灯,架起了铁锅土灶,烧了一锅开水,接着就听见了肥猪哀号着喊饶命。
饲养员闻声给了它一脚,“叫唤啥!你还委屈,老子起早贪黑的伺候你一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听到这话,肥猪这才活明白,以前饭来张口的日子到头儿了,虽然后悔当初的好吃懒做,但已经来不及了。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它凄厉地惨叫一声,慌忙跳出躯壳,回头一看,就见众人正仔细地给它洗澡、理发。洗洗刷刷地过了一个多钟头,一个大个子大喊开始分肉。
我听大家都在议论,今年队里宰的猪净肉是158斤,留下8斤为短斤缺两的添补以及招待屠夫外,就按150斤分肉。屠夫手里拿着刀,根据所报的数量割肉,会计和队长负责看秤。
我家抓了个二十五号,不算好也不算赖,分到的是一块五花肉,虽没分到理想中的大肥膘,但也比瘦肉肥得多,我妈还是很满意。
分到肉,爸爸很高兴,提着肉带着我欢欢喜喜地往回走。
肉分得较多的四哥看到他家的那块肉里骨头偏多,竟然犯开了轴劲,说啥也不要那块属于他家的肉。
队长是个开通人,主动提出用自己家的那块肉与他调换,但队长的媳妇又不同意。
“肉是屠夫砍的,秤是会计称的,你又没插手,凭啥跟他换。这要是咱们生产队几十家都这么来回换,还有个头儿呀。一人难称百人心,大多数满意就行了。”
队长媳妇说得有道理,最后还是会计反应快,他提出从剩余的肉中砍半斤出来,作为对四哥的补偿。在大家认可后,事情总算扯平了。
但会计总觉得当晚的秤称得有毛病,虽说“整块分开,缺斤缺两”是在所难免的事儿,但今儿晚上的秤差得实在多了一点。按以往的经验,8斤留着补差的肉,至少得剩下四五斤,而今晚只剩下两斤多一点,这个差错究竟出在哪里呢?为这事儿,他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头绪,索性不想了。
家里究竟分了多少肉,我一点儿不关心,让我牵肠挂肚的是那时刻牵动我们心弦的猪尿泡究竟被谁要走了。
那个时候,只有猪尿泡是我们眼中的奢侈品。谁拥有猪尿泡,谁才能有权力把它吹起来,踢着它到处跑,而得不到的人就只有羡慕嫉妒恨地跟在后面。趁人不注意,偷着踢一脚过过瘾,招来别人的白眼珠儿伺候不说,弄不好,还得受到一顿老拳奖赏。
回到家时,尽管我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可还是如同看着鱼的馋猫一样,强打精神围着肉打转儿。我妈说,“大志,你跟着折腾了一天,快点儿睡觉去,快去……”
“睡觉去?你问问他能睡得着吗?这小子一直跟到现在,肉提(dī)溜(lou)回来了,他能不馋?这肉是吃的又不是看的,你没看到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能睡得着,你就不怕他晚上把自己的手给啃喽?”
“深更半夜的,再馋痨、再没沾油腥子也不是这个着急法,明天早上起来再吃不是一样吗。”
“你看这小子眼睛瞪得多大,哪像想睡觉的样子?我看呀,这肉不吃到嘴里,这小子是不会消停的。”说完,爸爸便开始洗肉。
妈一看爸爸行动起来了,也只好跟过来端菜板,在缸沿上砀好菜刀,切成棋子块儿,找来花椒、八角等调料。
“外面黢黑的,我害怕,可不敢去抱柴火,你去抱些劈(pǐ)柴来烧火,我来切肉。”昏暗的煤油灯影里,我妈仔细地剔下那些肥膘儿,把剩下的肉切成大小适宜的块儿,扔进锅里。(那时的电不是敞开供应的,大多时候得靠煤油灯照亮儿,只有过年那几天,才有电用。如果赶上不顺,年三十儿停电也不稀奇,不过,这种情况一旦发生,电业部门工作人员的长辈们就会被人们恶声恶气地问候一番。后来稍好些,可大多时候也是限量用电,停电是常有的事。)
很快,锅开了,随着调料的加入,屋里飘出了阵阵醉人的香味儿。正在这时,屋里豁然一亮——来电了。掀开锅盖儿,蒸汽散去,只看见一块块肥瘦相间的肉在锅里的浓汤中肆意地翻滚着,随之而来的浓郁的香味儿,令我馋涎欲滴,食指大动。
吃完肉,我妈用剔出来剩下的肥肉,炼出小半盆儿荤油。炼完油后,又把?得微焦的油知了捞出来,放在灶台的盆里凉着。
因为怕猫偷吃,又用一个盆子扣上,顶上用块方石头压好,才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爸爸当晚之所以要催一家人连夜吃肉,除了我很久没吃过肉嘴馋这一理由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发现会计在称肉时看错了秤,把称6.9斤的砣绳放到了8.9斤的星子上。
会计当时因忙着与屠夫说话,没看清秤。我爸却在火光中把秤杆上的星子,看得清清楚楚。白白多两斤猪肉,这对我家来说是了不起的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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