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1/2)
好几年都没有用脚行过这么久的路，寒石踩在被细雨滋润过的土地上，不禁有些感慨。就连路边一块被洗刷的干干净净的青石，都让人感到十分亲切。
他远远地从高一些的小山上望过去，田埂上零零散散地点着几个小孩，荡着双腿翘着小脚，看着大人和老牛在水田里忙活。更顽皮一些的跳下去捉田里的泥鳅，笑声清亮，泥花飞溅。
那三十载岁月，他过得十分不痛快，几乎从早到晚都在演戏，人都要疯了。且囿于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郊的温泉行宫，只在临走时才匆匆掠过这山河地貌。
先王时战乱频生，入眼皆是疮痍，跟如今是没法儿比的。他走时，那人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如今的局面，虽算不上国富民强，也是令人踏实的国泰民安。
可见，是用了心思了。
寒石绕了个大圈子，从南境水乡开始，行经西北山岭，又去东边看了金乌入海。在京郊的小山上赏了烂漫山花，于华灯初上之时隐了身形踏进了京城。
“臣等参见陛下、安王殿下。”
犹如昨日之言。
他一个人穿行在这热闹的夜市上，走了一段路，发现街上行人成双成对，面上皆覆着各式的精巧面具，看着都是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
寒石很多年没见过这阵仗，便走到暗处，现了身形也变了个面具给自己戴上，手里还握了把折扇。他随着人流方向走，也不知自己不在这么些年，城里又多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偶有胆大的少女扎堆儿嬉闹着，把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丢给看得上眼的公子哥儿。不知是谁家小娘子，人站楼上一气儿丢了三四个公子。
有个急脾气的小公子赶着上去逮住她，小娘子拉着侍女就跑。楼底下的人见着了叫嚷着给他们助阵，寒石看了忍俊不禁，也跟着乐起来。
城中正是玉兰花开的时候。
苏颐玉抱着小世子转了又转，三四岁的小奶娃娃趴在母亲肩头，皱着小脸睡得正香。
侍女见着，出去唤了乳母来把小娃儿接走。又过来扶着王妃坐下，将煨着的甜羹取出来放到桌上，乖顺地退在一旁。
“玉兰节是在今日。”
侍女用余光看了眼苏颐玉，低垂着眉眼道“是。”
“王爷呢？”
“殿下还未归。”
苏颐玉睫毛轻颤，如冰似玉的眉目上蒙了一层薄雾，叫人看不清神色。她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摆手示意她下去。
侍女退了两步顿了一顿，弯身拜下来，额头贴着地，轻声细语道“王妃，思虑伤身。”
苏颐玉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皇长兄！”
素秋千顷拜过皇后，方才踏出宫门坐上马车，便有一张脸掀开帘子探进来。素秋玉间面上挂着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笑，像只狐狸一样窜过来占了他一半位子。
“何事？”
素秋玉间抬手展开一柄折扇遮住半边脸，露出的眼睛缓缓下合又弯起眼角勾魂摄魄地微微一笑。
他生就一副好相貌，性子又跳脱，行动间一股天成的风流爽朗。在军中历练这几年，也很能吃得下苦，如今做事儿比之从前多了些果决稳妥。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封了将军，近几日刚从外边练兵回来。
做完这一套动作，他刷的一声合上扇子，献宝一样同素秋千顷笑道“今日乃玉兰佳节，小弟听闻城西仙客来有位外客落脚，愿为一曲以贺佳节。皇长兄一向忙于朝务，小弟特来相邀。”
素秋千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抬手想捏他脸颊，又顿了顿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先回府更衣，再出去野。”
“谢皇长兄赏脸，小弟不胜荣幸！”
二人回府换了身常服，轻车简从出门去，逛了一条街的玉兰花灯，各买了一个面具戴上相携着往城西去。
转过三四条街巷便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琵琶声，清亮幽远。让人想起，春日如镜的湖面上一丝细雨激起的波纹。或是山间小溪从石缝中潺潺而过的声响，晚来天欲雪时红泥小炉上热着的一壶绿蚁，仲夏夜晚间一朵昙花的绽放。
素秋玉间学着素秋千顷侧耳倾听，偏头看了看他清泠的侧脸不作声，转回去难得安静了片刻。
一曲毕，两人已行至仙客来。店家迎上来熟稔地领着他们往二楼雅间上去。高台上的女客竖抱一柄红酸枝木琵琶，十指纤长白皙轻轻压在弦上。她随俗以面具掩了半张脸，露出一个圆润小巧的下巴尖和一点唇。一身茶白色的衣着，跟身后一匹如缎乌发相得益彰，两腮各取了一绺发一高一低束两个东陵玉发扣。
她侧过脸，抬眸正对上素秋千顷古井无波的双眼，转而低头拨了一声清亮的琵琶音。
素秋玉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出声询问“在下秦钰，敢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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