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1)
大宁南境海域,邛崃岛。
时属隆冬,岛上的天气尚有几分炎热。
苏瑛身着单衣,手里拿了一卷《梅花易数》,慵懒地伏在窗沿,清瘦的身影显得有些憔悴。
忽闻天边雷声闷闷作响,乌云便赶集似的聚拢来,原本平静的波涛忽而发怒似的拍打着海面。
不多时,便下起了暴雨。
孙七娘将苏瑛放在院子里晾晒的几卷书护进怀里,携了满身风雨,推门走进苏瑛的居所,却见苏瑛正望着海面怔神。
见她平日最宝贝的书被雨打湿也没有一点反应,孙七娘这才开口提醒道:“教主,这雨来得急,一时半会儿怕也不会停,还是将窗户掩一掩,当心身子。”
“乌云聚拢不过顷刻,这雨不是来得急,而是太急了,”苏瑛瞥了一眼墙上挂的西山雪景图,抬手将窗户放了下来,接着道:“七娘,帮我起一卦。”
孙七娘没打算劝她,也自知劝不住。
倒也不是说她倔强,只是当初那极富才情为君征战四方鲜有败绩的女中诸葛,却因着皇权争夺被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困于此方天地数年不得归去。
换了谁,只怕都会心有不甘。
可偏偏她又极为强大,似乎从未抱有一丝怨怼。
六年时光转瞬过,她带着与她一路逃到这片荒岛上的一众千花教教徒在这里生存,就如定海神针般给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即使日子过得清苦,从陆上带来的粮食种子也几乎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但好在邛崃岛四季如春,苏瑛整整花了四年时间,才使得这片土地上第一次产出粮食。
孙七娘打心底里不愿苏瑛再回那是非之地,她费尽心力成就的一代帝王,临了却因着一纸“臣等要参定安王苏瑛擅离封地,私设武库,豢养死士,意图谋反”的联名上书将她捉拿归京,千花教倾尽全教之力才从朱雀门将她抢回,却彻底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这一变动发生在承景一十六年,距今已有六年,史称:朱雀门之乱,又称苏瑛之祸。[1]
“坤上坎下,地水师,师左次,无咎。”[2]
苏瑛听着,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漠然,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来,还得再等等。”
“等什么?”孙七娘明知故问道。
“一个老朋……”苏瑛注视着《梅花易数》上被雨水打湿的几个字,忽觉心口猛地一疼,“不对。”
无尽的莫名的慌张,搅乱了苏瑛所有的思绪,她起身下榻,匆忙间不慎碰倒了烛台。
苏瑛疾步走到门边,见西北方向的天空雷声炸响,狂风不止,她顿时只感浑身无力,甚至有些站不住,身形一晃便撞到了门沿。
她颤抖着手掐指一算,回首看向孙七娘的眼神平添了几分落寞,哑声道:“丹西出事了。”
这变故来得比苏瑛预料的还要快,一时间竟让她有些后悔当初放任信密堂[3]的势力发展。
孙七娘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落魄姿态,她扶起烛台,叹惋道:“是……是陆将军。”
“教主?”孙七娘扶着苏瑛缓步走回塌前坐下,趁机探了苏瑛的脉象,见她气机尽乱,竟是将死之兆。
苏瑛轻轻抿了下唇角,反手拍着孙七娘的手背,宽慰道:“我没事。”
“丹西生变,我怕北渊会趁机生事。”
孙七娘一愣,思量道:“北渊若要进犯,必要取道西河,西河虽小国寡民,却极为善战,若西河主动让道……”
“西河不会让道。”苏瑛接过孙七娘递来的药丸,就着水服下,斩钉截铁道,“阿穆炎[4]心如明镜,北渊出兵伐宁是假,意欲吞并西河才是真,不让,尚有生机,让,则必死无疑。”
孙七娘道:“既如此,教主还担心什么?”
“西河不能亡!但愿他能明白!”苏瑛摇摇头,强压下心头激愤,而后只觉十分无力,无奈道:“大宁如今内忧外患,苦的,都是百姓。”
“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苏瑛看着卦象,有些懊恼地捏了捏拳。
孙七娘将那三枚铜钱收回袖口,劝阻道:“可是……”
苏瑛看向孙七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和不明意味的恨意,转瞬即逝,她打着哈欠,倦怠地掩下眸子,摆摆手招呼孙七娘退下。
“放心,我有分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