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瑞雪(1/2)
腊月的雍都，大雪满城，纷纷扬扬如鹅毛洒落在人间。
这是雍都三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刺骨的寒意包裹着人，扫长街的宫人在抱怨鬼一样善变的天气，一条扫帚、一把木铲，将银白的雪花倒入沟渠。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这场雪却敲响了雍都的第一声丧钟。
宫墙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内宫总管太监朱如海引着大批太医匆匆赶往政元殿。
成圣帝年老，入冬以来就抱恙卧床，如今只等着咽气了。
他一生戎马征战，前半生为别人打仗，后半生为自己打仗，几乎没有下过马背。
从周朝的护国大将拼杀至成荣国的帝王，榨干了他一生的心血。如今躺在病榻上，才仿佛得到了一口喘息。
龙榻前侍候着亲王重臣、后宫美妇，或真情或假意的呼唤他的名字，那些哭声越过雍都飘到好远的地方，他看见边境的人们为战乱哭嚎，因苛政咒骂，而久经风霜的皇城内依旧淫荡享乐，歌舞升平，维持着一派繁荣景象。
直到他的利剑划破虚伪的面纱，新的王朝在他手中开启另一番辉煌。
这是属于他的天下，属于开天辟地的君王的传奇，可雄壮的野兽也有姗姗老矣的那一天，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缓缓从帐幔里伸出手，在身边人的手掌上写下一个“昭“字。
朱如海有些慌乱，重病在塌的人岂可劳心劳神，他犹豫着想要开口劝拒，却被帝王的目光逼退了回去。
罢罢罢，事已至此，命数将尽，想见的人，想了却的事情，该在今日一并了结的。
成圣帝扬扬手，朱如海就挥着拂尘将众人请了出去。
“朱总管！“宫女刚刚关上政元殿的门，朱如海就在玉阶上被叫住了，是走在最后头的康王。
康王殿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道：“父皇刚才可是让您去找什么人吗？”
朱如海点头应是，悄声道：“陛下要见林先生。“
康王名唤司马聪，先皇后所出，是成圣帝三子。之前因种种缘由，司马聪并不得圣上青眼。
嫡子不受宠爱，便助长了庶出皇子的野心。自十年前起，雍都中渐渐形成由五位皇子割裂成的三个党派，长子司马雷、太子司马邑和贤亲王司马奎各分阵营，都对储位虎视眈眈，可是如火如荼的斗了这十来年，最后还有资格给成圣帝送终的，竟还是最不受宠爱的康王。
司马聪拉着朱如海避开众人视线，说：“父皇现在神智不清，贸然召见先生，怕是会加重病情，这种时候万不要节外生枝了。“
朱如海笑了笑，他明白司马聪的忧虑出自何处。
康王生性纯善，曾有三四年的时间被雍都排挤，如今能保住嫡子身份，成为储君的第一顺位候选人，这位林先生功不可没。
自古以来功臣薄命，没有人愿意在荣耀后，与见过自己肮脏的人分享盛世，成圣帝这是在给儿子铺路，解决掉林昭这个祸患。
“殿下不必担心，陛下并无他意。“朱如海笑得轻松，“何况先生智勇双全，绝不会令自己置身险境当中。“
司马聪绝不怀疑林昭的能力，却也仍旧忍不住忧心，朱如海于是再劝：“殿下，您若抗旨不尊才是节外生枝。林先生煞费苦心扶持您到今日，您莫要在最后关头，被人扣上了违抗圣旨、不敬不孝的帽子。“
成败就在今日，司马聪想到林昭的脾气，哪怕龙潭虎穴她也是会来闯的。
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民间，政德街上跪满了送终的百姓，闹市瓦肆难得安静，街上只能听见人们的低泣。
闹市中央的一座大宅里，主人正在院中练剑，女子身形薄弱，如同绽放在高岭雪原的一朵莲花，春风如刀刃，掠过她身边时寒意都要减去三分。
一阵风从廊下过，带动纱帘，掩住了她的五官。
女子姓林，单名“昭“字，世人都尊称她为“林先生“。
江湖之中，三教九流，众教之中，贤林为尊。揽天下贤士，会群英其中；辅地方清政、育学子万千。教主林昭文武双全，以“文凰“之称享誉天下。
林昭面部掩着一层青纱，长剑掠起，震落一树梅花。
入都十年，这样清闲的时光难得，她刚收了剑，便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向这边来。
来人是从小跟她混的弟子，名唤清光。
清光面色紧张，连礼都忘了，道：“师父，陛下口谕，召您进宫见驾。“
“是见驾呢？还是奔丧呢？“
林昭把剑抛给他，从另一名弟子手中接过随身携带的玉箫，语气虽是调侃的，眼底却仍掩不住哀伤。
她到底还是年轻，不如老谋深算的帝王善于掩藏情感，亲手送走一位又一位的故人，于她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了，即使这个人是令她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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