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湛湛青天(1/3)
熬过夜半,便是正旦新日了,耳边尚能听闻爆竹的聒鸣,一声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太学院虽座靠西北城邦一隅,然经贼风一袭,杂居其间仍冷得出奇。王咸因前夜与诸位门生共磋大计,辗转未眠,便挑灯出了学子寝居。
上观中天云淡风轻,隐月如钩,夜幕中似有些许浸骨的冰霜,硬往人脸上噌噌地丢。俟踽踽涉过九曲连廊,见尽头与辟雍拐角的内壁上,有一烛光辉映的石龛,半人多高,龛中静卧一青铜的漏壶。王咸上前仔细辩识,见箭标已接近未尽十刻,心中一骇,折身便向辟雍堂前疾步而去。
辟雍堂前长有一棵风蚀千年的虬曲古柏,那苍劲有力的枝杈之上,悬挂着一口重达千斤的大吕黄钟。王咸眼见时候不早,就上前一把扯过吊绳,“哐啷哐啷”地敲打起来……像怒火,似春潮,势如惊蛰的晴天霹雳。钟声浑厚有力,恢宏绵长,若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方圆数里清晰可闻。
余音未消,太学寝舍的诸多窗牖便依次亮起,随之便是嘈杂的人声。不多时,辟雍与彝伦堂前的各座石灯也渐次亮起,烛光曜曜交互辉映,亮彻夜空,势如白昼。一扇扇舍门“吱呀”开处,学子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蜂拥而出,冲过廊道,冲过栈桥,冲进辟雍堂前那铭文地砖的敞坪之上,一个个玄巾素服地围拢过来,人人生龙活虎,个个义愤填膺。
有书生桓荣于彝伦堂内扯布为幡。王咸接过银色的义幡,转手插于辟雍堂前,遂扬臂高喝:“邦之阢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如今朝堂昏聩无能,违逆天伦,致使佞臣得道,志士蒙冤。我等太学弟子千人,青葱少年,当如朝日,似春潮,若百卉之萌动,貌寒冬之惊雷,搏利刃之新发于硎,立巨椽书罡气阳刚,树九鼎于天地之间。今大朝之日,正旦之时,我等当以泣血阙前。倘旧习不除,黑白难分,行私恣便,长弊容奸,我定以死儆九天。为明心志,今举幡太学,凡有鸿鹄之志士,欲救鲍司隶者可会此下!”
王咸宣告尚未落地,石阶上下应者如云。朱普遂引诸位书生诣辟雍堂内,一个个争先恐后于条幡上留名。未尽八刻,一千多名太学门生便挑灯扬幡,若蚂蚁行雨般踏上了横门街头。
王咸、桓荣率诸位学子穿西市,过甲第,挥斥方遒,一路高歌。王咸引唱,众生相和,一阙《瓠子歌》,声震西宫北门元武阙:
瓠子决兮将奈何,浩浩旰旰兮闾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钜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延道驰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远游。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皇谓河公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啮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
学子挑灯高歌至西宫北门元武阙,便见一离宫巍峨高耸,层峦叠嶂,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苍松劲柏撩玉阙,麒麟兽面笑清风。这煌煌烨烨的京城之内,竟敢媲比省中的,也只有大司马董贤府邸了。
王咸疾身凑上前去,于喉间呕出来一口浓痰,“噗”地一声吐了上去……不偏不倚,悄然落在了董府大门的铺首之上。
值守的门将心生气恼,忙着人持戟冲了下来。不料学子们挺胸傲骨,反将兵丁围了个结实。谩骂间书生并未退让,横眉闭目拳打脚踢,把兵丁们凑了个鼻青脸肿,抱头鼠窜。学子们又挨个上得府门,效仿王咸于喉间咳出浓痰也啐上几口,稍讦便见那董府门前浓液便地,污浊横流。
王咸此番并未过瘾,又拉桓荣扬臂高呼:“清君侧!”学子跟唱:“清君侧!”“屠权奸!”学子又跟唱:“屠权奸!”“举贤能!”“肃朝纲!”……烛火顺宫墙逶迤东去,前后蔓延有数里之遥,犹如金龙游走夜空,一路之上高歌猛进,音传九霄……
此为有史以来的首场学潮,声势浩大,冠绝古今。也为汉祚之湮灭埋下了伏笔,敲响了丧钟……
王咸率众人踏上了南北走向的安门大道,又穿武库过相府,来至西宫东阙的司马门外。此为未央与长乐两宫之间相隔的大道。每逢大朝,未央宫东门便是专供王公诸侯及外国使节待谒之地。今王公诸侯及各路使节皆云集于此,宝马香车挤挤插插,前后铺陈数里之遥。千余学子汇聚于此,一时间东门二阙比肩继踵,熙来攘往,诚若误入了大集市。
这便吓坏了踞守东门的南军甲卫,生怕这青衿学子脑子一热,不顾一切,寻衅滋事去硬闯西宫,遂将三百的冷戟重甲伏于宫前,一个个眸似鹰隼阵锋以待。两相犬齿对峙间,自城南又有千余的金吾铁骑也纷沓而来,将公侯使节护于南阙,严防死守;学子们持烛高呼,群情激荡。一时间拳刀相向,危如累卵。
正相峙间,自丞相府第驶出十二匹啸天快马,六匹掌灯前探,六匹骅骝开道,随有骖驾导车鱼贯而出。四乘过后,那驷马高篷华毂的轺车方稳稳驶出……
学子们久居京城见惯不惊,然宰相出府如此派场,还实属罕见。
王咸与桓荣互递眼色,静待导马导车都擦身而过,二人遂迅即拦在驷马驾前。哪知马匹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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