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地裂天崩(1/4)
董昭仪封好那素绢“家书”,便急差杏姑去了前殿,又见几宫婢于阁内环伺,便摒退左右,支身从内廊回了后寝。
窝身于昏暗的后寝之中,与往日迥异,牵绊自已的不再是孤独、彷徨、压抑或忧伤,代之而来的,却是那一望无际广阔的天地,放飞的海洋……这里无有巍峨的琼宇,靡丽的殿堂;无有宫闱的尔虞我诈,为虎作伥;无有名缰利锁,掖庭永巷……飘一条玉带打马而上,好大的一片青青的草原啊,这里有温馨的恋情,自由的牧场,粗犷的歌喉以及奔放的牛羊……
放眼望,月华如霜,辉洒在虚无缥缈的草场之上。在栅栏之外那独轮架旁,有一个眯眼嘻笑的髫童,只见他身穿粗布小短褐,脚套草履,正摇着一把的狗尾巴花,甜甜地奔跳而来,边跑边“阿母阿母”地叫嚷。那便是娇儿了。
身旁有夫君甄寻见娇儿年幼,过不得门槛,便上前环手相扣。娇儿兴奋地奶叫一声,便跃越而过,再摇,再跑,一路上那欢声笑语,像铃铛似的丢了一地。俟大汗淋漓地上得草房阶前,便一头扎进母亲怀里,且一个劲儿地攥着小拳捣向甄寻,气喘吁吁地奶叫:“阿翁,加油!阿翁,加油!”
待甄寻喜笑盈盈地跟上前来,但见董姬情眼迷离地低头娇痴道:“也要抱抱……”只见甄寻二话不说,蹲身将母子二人拦腰抱起,迎着那清辉澹澹的月华,兜兜转转,三圈下来,便抛撒一地。董姬嬉笑着捧过绳纹的陶罐,醇香的琼浆一人一杯。待举樽尽饮,那欢声笑语宛如天国灵幽的粼粼之光,一截截扔得遍地都是……
昭仪倔强地立起身来,纤纤手指所向之处,那便是天际了……
也是这一方夜空,月华如水,凉凉地撒在云阳老家那一片死寂的桐树林里。有疏影斑馶摇曳之处,款款趋来一宫装的丽人。只见她头饰玉兔的假髻,斜插凤鸟金步摇,额上的墨玳瑁儿与鬓边的珥珰熠熠生亮。丽人转晴见是董贤,便重重地甩袖,未见动唇却丢下一语,“兄长,我要回家……”余音似从空谷中传来,又从身边飘飘而去……
董贤见妹妹闪身遁入了老家的栅门,便赶忙小跑追了进去。至草堂之前挑目四探,竟见妹妹与天家正于西厢阁内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疾退后躬身深揖一礼。容睁目再探,蓦然四周昏沌一片,暗无天日,惊恐之余忙举目搜寻,突见有一块莹光闪闪的黑曜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砸于西厢阁房那草棚之上,草棚顿时四角落地,尘烟四起,湮没了一切……
董贤刚于噩梦中惊惧坐起,便有御侍急忙上前,用锦帕轻轻擦拭他额上的汗珠。自从天家食难下咽、药石无功起,董贤便日夜操守在陛下之侧,通宵达旦,不曾离开过宣室半步。稍有倦怠,便侧卧龙榻一阵小憩,偏有这无边的梦魇纠缠不休,已连数日。
刘欣张口,欲言又止,那怜惜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见董贤将那桂香的缠匝着银云黑缎飘带的发髻缓缓垂于自已胸前,便咬牙挣扎着撑起身来,摸索着将那发疳的掌心,缓缓敷于董贤那涔涔湿湿的脸庞之上,千章万句,无语抒情。
时有黄门令叩门而入,穿内廊绕过龙床屏风,趋于董贤身旁躬身耳语:“有椒风侍吏殿外求见。”董贤闻听昭仪有事,便侧过身来,温情脉脉地向天家如实报请道:“大家稍侯,琐事一桩,圣卿去去就来。”不想刘欣尤感吃力地摆手制止,嗫嚅良久,方于牙缝中生生挤出一个字来,“宣!”
侍吏杏姑听召进得宣室殿来,因是初次踏入这内朝正殿,不由得呆头缩颈、畏首畏尾一番。之后一路随谒者穿廊走巷进入后寝,见两旁宫婢环手以待,内侍林立,便不由腿肚儿一阵抽筋,刚过帘栊便“扑嗵”跪倒,颂辞皆忘,长拜不起。
董贤一见此状便起身下阶,犹闲庭信步般游走于杏姑跟前,亟小声诹询道:“椒风何事如此惊慌?慢慢道来,莫惊了圣驾!”杏姑见董贤近前便直起身来,附耳将椒风诸事一一告上,见董贤拧眉思量之余,又于绦带内取出一方素绢雁书,双手呈上。
董贤一时心急佯兀自镇定,慵懒轻挟书信在手,又草草地浏上一番,然览至结尾处那一行小字,董贤不由眼前一黑,趔趄后退了几个方步适才站稳。再凝目细观,只见素绢之上那一行小字:兄长,我要回家。竟与梦呓中一字不差,董贤心境顿时破防,一声惨唳,两行清泪便势若黄河决堤,破闸而出……
此是小妹儿时的口头禅语。尚记得在父亲擢拔御史之前,居家欢聚,其乐融融。那时的妹妹只有六岁,董贤十二,弟弟董宽信正值八、九掉牙的年龄。兄妹三人闲来无事,便常常钻狗洞溜出门外。外面的乐趣何其多呀,冬钓鲤鱼夏抓蛙,春采鸟蛋秋摸虾,休言书香门第,童趣样样不瞎。不过瞎的只是妹妹年龄尚幼,往往还未摆好阵仗,便一个劲儿地闹腾着,要回家吃上几口瞎奶,于是三人败兴而归,打马还朝。一俟进屋,骑竹马便是妹妹必修课程,于是兄弟二人又磨拳擦掌,轮番跪爬,妹妹尽兴其上自得逍遥,真的是苦不堪言……
时光缱绻,倥偬十年。如今妹妹已一十六岁,复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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