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地裂天崩(2/4)
提起,董贤便隐隐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于是便折身向天家请辞,焦灼之状,溢于言表。椒风殿牵系国祚,承佻阴阳。刘欣自知椒风事重,又不敢躬亲明细,遂急火攻心,一口血痰憋于齿内,支离病骨遂倾倒床沿,又手捣苍天,切齿怒目地拼尽最后一口真气,叱喝:“快去——”
董贤疾乘省中快马,加鞭赶至椒风殿时,惊见后寝阁间已惨不忍睹:那多枝的兰膏宫灯东倒西歪,琉璃屏风已碎瘫一片,帷幔已毁,宝扇已断,奁盒脂粉倾撒一地,宝镜黯黯兀自生尘……但见妹妹伏卧榻前,手指青天,半面幽怨,已是服毒撒手人寰……
董贤时年二十有二,自舞勺伴君一路青云,何曾有过半分坎坷?今日祸事万难预料,不禁仰天悲悯长啸,哀嚎震天……
时差太仆王舜亲驾灵舆,太祝爬殿顶扬幡告天,宫婢伏拜哭恸几绝,黄门内侍哀号涟连。忽有宫人于灵柩前拦棺哭告:侍吏杏姑已以三尺白绫追慕昭仪,撒手归天了……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椒风宫人闻听此讯,犹天塌地陷,众人便又赶忙跑去庐所,呼啦啦跪倒一片,哭天抢地,悲声四起……
因着戴罪之身,主仆二人皆以庶人丧礼归家守灵,小殓入棺。“回——家——了……”董贤不由得两眼昏花,手足痴呆地怔怔拉紧这驷马辕头,一尸两命,一车两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怨悲秋。
一切都来得如此躁急,如此的不近人情,就如同六月飞雪,厚厚的,软软的,一脚脚踏踩下去,便也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宛若在弹奏一曲薤露蒿里的绝声挽歌。它的执念,空虚着;它的爱恋,失落着;它那敢于冲破牢笼的勇气,也悲剧着……这无处安放的愤懑与怨气啊,是这荧荧的六角的飞雪么?用心感知着它的到来,却无从得知,这竟是数年来所蓄蕴的那怊怊惕惕的眼泪呵!
这双柩灵驾尚未驶入那董府高门,董贤便闻见有哀乐四起,爆竹齐鸣。待府门已近,但见那数百名僮仆、门将伫立两旁,揖礼、叩拜,啜泣声声……大司马不由涕泪高歌道:“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妹妹,回家喽!”众家眷仆从便瓮声跟唱道:“回家喽!”……
待两柩移入灵棚之内,殿外忽然阴云密布,黑风陡暗,篮篓粗的劲松被拦腰折断,瓦片若箭镞一般“嗖嗖”乱窜。董府诸人见状不妙,忙四处躲闪。有一董府的看家老奴,一边纵身避于飞阁之下,一边兀自喃喃犯愁道:怕是秃尾巴老苍要找它娘咧。
突有一闷雷迎面滚来,老奴惨叫一声便吓瘫在地。随之又有一熠熠灿灿的六足金龙电闪而至,众人只听得“咵嗵”一声拉杂巨响,金龙便重重砸碰在董府门楼的重檐之上,遂火光四起,连带也震塌了门楼连廊的万仞飞阁。待一干众人伸首再探时,只见门楼的抬梁与穿斗已燃起熊熊大火,风驰电挚,只一会儿功夫,那整栋的门楼便轰然倒塌,狼烟遂四方弥散开来……众人不由砸舌大骇。
天生异象,必有世殇,如此迅急的犹天崩地裂般的大凶之相,只怕是皇帝要龙御归天了……董贤见状不容细思,便于人群中夺身出殿,赴厩棚纵缰飞身上马,鞭箠一挥,扑哒哒直赴省中宣室宝殿而去。
董贤纵马穿小苑东门进得省中,便又直奔宣室北庑承明殿而来。待上得丹墀撒缰入内,又与一谒者撞了个满怀。谒者夺门欲抢先疾走,不料闪眼见是大司马董贤,忙躬身揖礼哭诉道:“苍天有眼,老奴正要出殿寻你。陛下怕是不行了,尚留有一口真气等着你呢,速速去吧!”董贤一急折身便走,谒者忽觉言犹未尽,疾又扭头紧紧跟上,边走便喃喃叮嘱道:“各宫的祖宗都已到齐,三公九卿皆长跪阁门,也就差君侯了。”
董贤闻听此语,亦不由惊惧万分,以致趟过公卿袍服掀帘入内时,便踉踉跄跄栽倒在金砖之上。于是以膝行地,半滚半爬地趋至龙床边上,急急攥紧天家龙爪,弱弱地唳叫一声:“陛下——”两行热泪便汩汩着奔涌出来。
天家正于弥留之际游移不定,忽闻阴阳碑前有人呼唤,便折身缓缓回过神来,见是圣卿,忙挣出右手团团握紧,涕泗横流,无语抒情。又见圣卿与自己轻拢鬓边散发,便于枕边艰难推出一尊大汉玺宝来,待董贤战战兢兢双手接过,方咬牙崩出几个字来,“无妄以与人……”董贤含泪点头称喏,天家便脖颈一歪,撒手人寰。
天家刘欣甫一咽气,后寝间顿时哀嚎四起,赵太后、傅皇后及敬武公主见状更是哭天抢地、悲恸几绝。然太皇太后却并未落泪,老人家右手一抖便丢掉了鸠鸟玉杖,又蹒跚着擗踊近前,用那瘦骨嶙峋的双手轻轻裹紧天家脸庞,尤看不够,嗫嚅无声。
太仆王舜痛哭失声地于御府令手中接过一幎目厢布,颤抖着一点点敷于天家面上。太皇太后顿觉百爪挠心,疾手扯掉那幎目厢布,试图等孙儿噩梦醒来。一旁的大长秋与长御见不得东朝惙怛伤悴,便赶忙上前左右扶立,太皇太后见拦阻不过,便箕踞于地,擗踊痛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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