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少女心事（二）(1/1)
九月，蔷薇簇拥着最后的热情与旺盛，悄无声息地为夏日送行。同样是傍晚六点响起晚自习铃声，音乐回荡中的天色却一日比一日暗了下来。北面吹来的风，把时光从骄阳似火吹进了天高云淡。
沈若乔盼望夏日结束，她希望逐渐温柔的天气能对她焦躁的心灵稍作抚慰。然而，干枯的现实令她失望，她的胃口与精神仍旧同夏天一样寡淡，有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沈若乔是为数不多的选修第三节晚自习的走读生，这一个小时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只有在集体中，在周围的人们都在拼命读书刷题的环境中，她才能守住自己的专注。
于是，晚上近十一点，若乔才刚刚踏着第三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头重脚轻地走入晚风与黑夜之中。
若乔身子沉重，走回家，爬上四楼敲开家门已是气喘吁吁。她觉得是自己被妈妈喂得太胖了。确实，姐妹俩进入高三后，妈妈怕她们营养跟不上，不断地丰富餐桌内容——鱼虾蛋奶、水果点心，丝毫不怠慢。俩姐妹的个头长到了一米七，一直以来纤纤瘦瘦，高三之后，依乔稍微比以前圆润了一些，而若乔则足足胖了十斤。
妈妈已早早候在门口，见若乔汗湿的衣背，关上门说：“这都立秋了，怎么还出这么多汗！”
爸爸接若乔回来，一路拎着书包，说：“小姑娘的书包太沉了，都装了些什么？”
若乔进门便瘫坐在餐厅桌前，斜靠在椅背上懒得起身。她脑海里还想着今日自习没有完成的物理试卷、画满红色问号的习题本……她觉得那些她记不住的解题步骤、思维方法将她的精力吸得干干净净，以致于她连起身端起桌上一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我看你比依乔辛苦许多”，妈妈端起水杯递给若乔，“当初劝你去学文科你偏不……”
“现在还提这个做什么！”若乔略带嗔怪地起身，接过水杯走开，“高三哎，谁不辛苦！”
若乔烦得很，她皱着眉头，回到了如今只属于她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若乔并不如她的言语那般坚定。
若乔做题慢、好分神，而学校的试卷在不断地生产、发放，她书桌抽屉里未完成的空白卷已积累了厚厚一打，每一门课的空白卷都能装订成册了。再看看别人——萧梓舟的练习卷齐齐整整、黑白分明，几乎没有疑点；章晓菀的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她常常就着这些标注在课堂上与老师展开辩论，探讨哪一种解题方法更为简便；江盛的试卷皱皱巴巴、笔记凌乱，一看就是从书包里进进出出，完成之前已经找多人探讨过多次了。还有其他同学们的试卷，蓝色的、黑色的、红色的笔迹……你看，就连陈二军，这个曾经连班级前二十名都没考进的人，都做完了！他们竟然都有时间、做完这么多试卷！若乔在习题课上经常环顾四周看着同学们五颜六色的试卷，这一缕缕花色笔迹就像是一道道刺目的迷思，纠缠盘旋在她心里。她望着自己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再抬头看看讲台上粉笔灰尘中双唇一张一合的老师，只觉得眩目。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如饿狼一般，把需要做的、想要做的试卷、习题册统统装进书包，以期在晚自习时聚精会神地做完，以至于书包越塞越满、越塞越沉，而未完成的试卷依然堆积如山。
若乔并未因此丧失对自己的信心，甚至，对人人都公平统一的时间，在她的想象维度中被慷慨地拉长了。她永远觉得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可以发挥超高的效率，弥补刚刚被自己因分神而荒废的一个小时。比如今天，明明晚自习只有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明明她还有大把的物理题没有做完，但她依然在书包里塞了电子词典，指望利用一点下课时间做两篇英语阅读理解。只可惜，今晚试卷上的一道大型物理题打乱了她的计划。这道物理题占用了整整一节晚自习以及下课时间，最终还是章晓菀耐心点拨，困境才得以化解。就是这样日复一日，英语、语文这两门学科始终在若乔的学习“冷宫”里，迟迟得不到召唤。
想到此处，若乔忍不住闭上眼睛。她坐在床边，想躺下，觉得罪恶；想站起，觉得无力，就这样坐着进入了一种迷糊的梦境。她看见自己置身一片旷野中，无人理睬，无法动弹，那一摞摞的空白试卷从天而降，落在她身上、脸上、周围。她感到自己的处境就像一场可怕的游戏，唯有解开了试卷上的题，试卷才会停止落下，否则，那一片片巨大的白色将快速将她砸倒、将她淹没。她能清晰地看到试卷上的等比数列、空间几何、化学方程式、物理电路图，似曾相识，却又毫无思路。突然，她在一张试卷上看到一道曾经练习过的题，就在快要找到解题思路的时候，那一片承载着她希望的试卷却突然消失了，紧接而来的是更多更新的试卷和更难的题，以更快的速度向她袭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雪花一样的试卷以无法对抗的速度将她覆、掩埋，让她窒息。她多希望此时有位神灵从高处发出号令，让这些白色恐怖停止下降；或者在她的维度上有一位有力之士奔向她、拯救她——可知道她清醒前，在那样的时空里，只有她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