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分裂世界(二)(1/2)
高中时代最后一个期末考试在除夕这天结束。考完理综,同学们迎来为期三天的寒假——三天已属奢侈——据说,省城一所头部高中的寒假是以小时为单位计算的。
大多数住校生选择留校,食堂声称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其实无非比平日里多了三两道荤菜和一道点心。校长和高三各班班主任和住校同学一起吃了一顿朴素的年夜饭,又每人发了一个封面上凹印着七中校训的红色笔记本,似乎这样,高三年级住校生的新年就不会显得冷清寂寥、辛苦清淡了。
这是七中高三的传统。
按照沈家的传统,过年的时候两姐妹要跟随爸爸妈妈回到他们的故乡——距离宜田市区百余公里的云青镇,在爷爷家住上三四天,在大鱼大肉、亲朋欢聚与鞭炮喧天中仪式性地把年过完,才能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中。沈家爷爷是个古板的大家长,子孙中若有人不服从命令或者礼数不周,便会被他毫无情面地指责许久。
然而今年不一样,家中亲戚们都知道两姐妹要高考了,爷爷为此下了“特赦”,于是破天荒头一回,一家四口在宜田市的小家里简单又舒服地吃了一顿年夜饭。
席间,爸爸多拿来两个杯子,给两姐妹一人斟了一点点红酒,笑着说:“碰一杯,抿一口,新的一年,你们俩都要成为大学生了!”妈妈一边碰杯,一边不忘提醒:“就抿一小口哦!”
漂亮的水晶高脚杯里盛着一点红而媚的液体,散发出成熟的、令人神往的香气。这香气似乎距离两姐妹很遥远,毕竟她们只有十七岁;可又似乎近在眼前,毕竟在即将到来的这一年里,她们将要成年,要通过一场重要的考试,去往一个崭新的人生。
依乔学样摇着酒杯,举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立马便觉一阵强烈的刺激从口腔经鼻腔直冲脑门儿,急忙放下杯子。那红色的成人饮料还在她嘴里放肆地荡漾着,让她觉得眼睛都有些酸胀。依乔轻捂口鼻,下意识闭起眼睛囫囵将那红色的冲击咽了下去。
可能是被酒劲儿冲撞到了,依乔竟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若乔与依乔同时举杯,却仰头将杯子倒空,一饮而尽,所幸沈爸爸只给她斟了一丁点儿。那令人好奇的红色同样撞击着若乔,她清晰地察觉到那股红色流经自己的口腔、喉管,来到胃部,顷刻间,一阵暖意从胃部升腾,流经全身,嘴里留下了淡淡的、有力量的甜。
若乔递过酒杯,欲问爸爸再要一点,可爸爸一把接回酒杯,把酒也收了起来,故作严肃道:“意思一下就好,图个红火热闹。女孩子,可不能贪杯好酒!”沈爸爸自己平日里不喝酒,更是严禁两姐妹沾染酒精,今天是除夕,为了迎接重要的一年,才破例拿出了一瓶好酒,热闹一番。
从姐妹俩上初中开始,他们一家四口便难得同坐一桌吃饭。这些年沈爸爸的事业稳步提升,经常出差,几乎每日都有接待和应酬,照顾两姐妹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沈妈妈身上。沈妈妈毕业时专业成绩第一,有扎实的技能和广阔职业前景,但她在不知不觉中用时间投票,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家庭上。两姐妹出生以来,同沈妈妈一起入职宜田市立医院的同事,有的当护士长,有的当科室主任,有的履任院长,而沈妈妈则在姐妹俩上初中的时候离开一线,为了不上夜班。
依乔和若乔年级尚小,还不懂得女性在家庭与事业间权衡的无奈与艰难,也不明白妈妈的选择中包含了多少忍让。在她们的小家、大家以及她们所生活的时代与社会里,女性对于家庭抚育责任的主动承担是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甚至讨论或协商的过程都显得多余。很久很久以后,沈若乔走入职场,她才认识到自己母亲当年的选择,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生活所迫,都充满了牺牲与爱的精神。
小家庭的年夜饭温馨、简单,爸爸妈妈和两姐妹都觉得轻松愉悦、舒适自在。往年这个时候,云青镇的一大家子还在圆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唾液横飞……这个除夕,春晚还没开始,爸爸妈妈已在收拾碗碟,并敦促姐妹俩抓紧时间“干正事儿去”。
依乔对这顿简洁的年夜饭很是满意,她从小就不喜欢云青镇那喧天的鞭炮与嘈杂的大桌饭,不喜欢亲戚间真真假假的客套,不喜欢小镇上的旧俗,甚至对于爷爷,她也并没有温情的回忆与挂念。记忆中的爷爷总是端着一副“太上皇”般的架子,指使爸爸妈妈今天帮他买保健品,明天帮他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找工作,后天还要替兄弟姐妹的孩子落学籍,并且振振有词说“子女有出息都是父母的功劳”“子女大了就要尽早尽孝”。依乔每每听到爷爷口中蹦出类似的说辞,都想冲上前去替辛苦的爸爸妈妈辩驳一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敢肯定是否合适。这样的愤愤不平,自她七八岁的时候便郁积在心中,可即便文采如她,见到爷爷的时候也很难条理清晰地说出道理来。因为,不管她说得多么有道理,爷爷最后总会用“丧尽天良”“大逆不道”“教子无方”等四字成语给他们一家扣帽子。
因此,虽然云青镇风景如画,虽然那里是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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