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木槿昔年(1/3)
王嘉随中谒者步入廷尉大堂,廷尉依诏收缴了王嘉丞相印绶及新甫侯印绶,又亲命左监差人将王嘉五花大绑,又命右平吏官将王嘉载投进了执金吾治下的都船诏狱。
天家得主王嘉背负圣意又亲赴廷尉署时,顿时勃然大怒,便派护军都尉孙建率五名二千石内官,急赴所属都船狱而来。
天字都船诏狱位于京城东南青门的漕运河畔,紧临潏湖。湖面常年云雾缭绕,使得诏狱牢房里一年四季都阴暗潮湿,异味扑鼻。王嘉手拎脚镣挪于窗前,见苔藓青青自砖隙中溢中,且有土腥之气吸入肺腑,面上竟露出了欣喜之色。人枉百年,终归入土,是非曲直,亦随这潺潺雨溪流经谲湖,汇入渭水、黄河,亘古不回。
牢房里一派昏昏噩噩,墙上尚留有几盏玄漆油封,摇着绿豆大小的荧光,小窗贼风一袭,又灭了一盏。王嘉心中陡然一惊,顿觉悲凉。诏狱赴死,累及家小,就宛若那潏湖的团团飘萍,不知游弋于何方……
槛栏内里,尚留有一碗隔夜的米汤,清可见底,屈指可数。王嘉虽唇齿干裂,饥肠辘辘,却也无心进上一口。如此哀哀捱过两日,镇日里皆是自言自语,一心求证,入狱到底以何为罪……但闻窗外鹧鸪声声,难期狱吏提请之时。王嘉又低声哀哭一阵,忽闻牢道有拖沓之声传进耳中,由远及近,不由心中一阵欣喜,便赶忙以宽袂拭去腮边泪痕,靠墙静坐,闭目凝听。
有狱丞率两卒子奔至槛门,狱丞边开铜锁边厉声急吼:“犯官王嘉,过堂庭审!”槛门一开,两狱卒便似疯狗般直赴过来。卒子将两块桐木枷片往王嘉头上重重一扣,便手执锁链拉将出来。
狱丞见王嘉毫无惧色,便将手中匙链朝王嘉脸前呼啦啦一挚,恐吓道:“前日丞相自投诏狱,我皇陛下大为震怒,特命护军都尉下狱亲审。你可知都尉孙建严刑峻法,善斧钺汤镬,君侯宜自处!”王嘉一听,便坦然笑道:“狱丞勿忧,老朽不才,愿与当堂对状!”
一行人上得都船狱大堂,王嘉见护军都尉孙建,头戴武冠身披绛袍,正襟跽坐在正堂之上。孙建身旁有西宫少府董恭、尚书令史缮、左仆射鞠凤及几抚案陪审的内官,心中不由波澜骤起。身后二狱卒正欲将王嘉踢膝跪地,便闻孙建厉声喝止,道:“丞相贵位三公,岂有屈尊下跪之理?尔等服侍君侯解枷松镣,赐坐蒲团!”二人得令,忙将王嘉枷锁卸下,桎梏开锁,拿归刑房。
王嘉待四肢松筋活骨稍许,眼见都尉施恩留情,也不禁老泪湿衣,便朝堂上深施一礼,方屈膝跽坐于蒲团之上。孙建还礼后走下堂来,低声诘问王嘉道:“公未引决,陛下震怒,言讲丞相苛难于内,宽宥于外,疑与东平王、梁相等同处一丘,以图不轨!”
王嘉听闻陛下隐忧,杳无据信,便回禀孙建道:“问案者须得真实之相。窃见那梁相、鞠谭、宗伯凤前治东平王狱,不以为刘云罪不当死,欲烦三公承领狱事,以示重慎。却未见梁相三人外内顾望,谀附东平王,后大朝逢日食蒙皇帝大赦。廷尉梁相等皆是良善臣子,嘉窃以为国惜贤,绝不偏私三人。”
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孙建听罢也无话可说,便垂下头来缄默不语。少府董恭见孙建语塞,心想冤死个人还不容易?便拍案怒指王嘉道:“既如此,那君侯何以为罪?居相位行宰事,有以负国,不空入狱吧!”
王嘉见少府董恭有意摧辱,便泠泠仰天叹笑,那被小风吹散的花白的胡须,便向鬓后飘逸而去。“我王嘉幸得备位宰相,上不能进贤能,下不能退不肖,已是负国,死有余辜哇!”
董恭不知入瓮,便厉声追问贤能、不肖主名。王嘉揖礼回道:“贤能乃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荐进,引为憾事;不肖乃高安侯董贤、关内侯董恭,父子二人,佞邪乱朝,而不能谏退,罪当死,死无所恨!”王嘉言罢,怒视董恭。
董恭闻听王嘉羞辱,脸皮登时由白及红,由红及青,由青及紫,由紫及绿,一时语噎,险些昏厥。护军都尉孙建见状忙上前扶稳,又折身轻斥王嘉道:“丞相怎就不知董家之贵,遭此刑劫,仍迷悟一如!囹圄思过吧,君侯宜自处!”说罢悻悻拂袖而去。
冬寒刚刚褪去不久,孟夏的微燥便接踵而来,省却了春芳之韵,多了些悲悍之风。长乐宫巍巍正殿热气腾腾,太皇太后正大摆离宴,与班姫、王邑依依饯行。
乐伶唱出八音之调,优姬舞出十九章之歌,只见满殿帷幔炫彩,水袖轻舒。宴席中央,有两个头顶兽角、面缚兽具的肥硕武士,正赤身露股地相拥相抵,较劲一处,滑稽斗狠之相引人狂笑不止。
王莽居东与中垒校尉刘歆同处一席,见刘歆自斟自饮,言语寡淡,便揖礼低询道:“子骏兄昔日可是敞胸豪饮、尧舜千钟之辈,今日这般郁郁寡欢,有何难言之隐吧?”刘歆听罢怔了怔神,回礼道:“君公见笑,今日丞相已绝食七日,复无劝进,恐命不久矣!”说罢又愁容满面。
王莽闻听刘歆此言,顿时神情肃穆起来,清瘦的面颊上又平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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